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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季泽看起来倒是沉着冷静,对创业路上妖魔鬼怪都早有预料,“谁让我们现在还是小店。”
“店小,但是影响力大。传统大饼店也忌讳我们——”程一清忿忿。话说到这里,思想突然就找到了方向,她一拍两边掌心,“我跑过他们厂好几次。他们虽然有接大品牌业务,但也有不少像我们这样的小店,甚至有些订单量还不如我们。不,不是这个原因——”她边说边抓起计算器,在上面按了按,脸色越来越差,“即使算上之前承诺的优惠,他们还是提价了。不合理。”
“很明显,我们被针对了。”
“但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们呢?”话到嘴边,程一清就明白了。要针对他们的不是工厂,而是另有其人。
程一清是个想到就做的人。她的前半生虽失败,但也并非一无所获。人在江湖上混,十个真心交出去,换回来八九个狼心狗肺,也总有一两个知心好友。她这天便约了这些朋友,跟他们打听消息。朋友虽不在餐饮这行做,但朋友也有朋友,这天晚上正喝着酒,她便从新朋友那儿听到了消息。
双程记是新晋品牌,但又带着百年老店血统,从诞生那天起,就搅动了传统糕饼死水般安静的江湖。尤其现在接下五星级酒店业务,即使还没直接对老品牌形成威胁,但也有些品牌坐不住了。
第36章【2-20】我想成功,为什么这样难?
翌日,程一清在办公室里,面朝程季泽。
“我们找的这家代工厂,由幸福酒家控股,他们也做传统糕点。有品牌找到他们,由幸福酒家出面,给代工厂施压。工厂不好直接拒掉我们,变相想出涨价这招。”
左手捏一枚红色飞行棋,是小品牌,右手捧一只绿色飞行棋,是幸福酒家。红色叠到绿色上,两者联手了。
“还有其他品牌,纷纷下场——”
黄色的棋、蓝色的棋,都叠上去。
她随手抓来一枚双程记核桃酥的小包装袋,将几枚飞行棋叠放上去,啪地,声势十足,像要将他们吃掉。“——想把双程记搞掉!”语气愤愤。
程季泽问:“我们若是找其他工厂呢?”
“可以试一下,但我觉得没用。”程一清咬着嘴唇,“下场的人太多了。他们在这一行时间久,珠三角的厂都跟他们有联系。当然,也不是不能解决——”
她跟程季泽彼此对视,异口同声:“用钱。”
两人都明白,这些厂家跟品牌们并非利益共同体。对手们一定是给了厂家好处,他们才愿意不接单。如果他们给出的价格足够高,覆盖过对方给的好处费,那自然不难找到厂家。
问题是,长久以往,可行吗?
程一清想了又想,只觉晕头转向,“不行,我昨晚喝多了,现在还有点迷糊。”两人节省经费,办公室里都没买沙发,程一清用三张椅子拼起来,准备休息。程季泽离开前,顺手替她把灯关掉,将门带上。
门渐渐合上时,程季泽目光朝里一瞥,见她侧身躺下,脸色酡红,仿佛皮肤吃了桃花。他想,宿醉也会脸红吗?不,程一清好像是容易过敏的体质,常常莫名地皮肤发红。但此时她不吵不闹,是俗世眼中的安静女子,容颜是美丽的,但他更喜欢她蓬勃的生命力,清醒时盯着你看的眼神。他走向办公室时,满脑子是她,回过神来,已坐在办公桌后,陶律师的话又钻入脑袋:反正你现在也没有女朋友,虽说公私分明更好,但非常时期有非常策略,更何况,她看起来不是那种难缠的女人。
窗外日光刺眼,他用手拉过窗帘,屋内稍微黯下来一些。他也冷静下来。
公私分明,不让感情跟情绪影响任何决策,是他做人处事的宗旨。程一清是难得的合作伙伴,肯干,爱钱,但又不过分争取利益,懂一点商业,但不完全懂,也愿意听他意见。唯一的缺点,是太过小市民,且不听话。他向来看不起草根那套,然而她找人喝了一晚上酒,居然能将情况打探得七七八八,他发觉有些困局,不得不靠街头智慧来化解。这种良好关系,不能被私人感情破坏。
程季泽开始联系其他厂,果然如程一清所言,好一点的厂,态度都跟此前那家一样。说订单量太大啦,说生产线腾不出来啦,说人手不足啦,字字句句加起来,无不指向两个字——加钱。甚至还有人问:你们香港也有工厂啊,不如找自家厂生产啦?
即使不提运费及人工成本,不提跨境手续,程季泽也不愿找大哥帮忙。现在,双程记找不到厂这事已传遍业内,连香港业界都知道了。但大哥从没主动问他是否要帮忙。程季泽从来冷静理性,不动声色,但此刻也难免焦虑起来。
偶尔站在窗前往外看,员工们在办公桌后,一个个都神色如常。有人知道双程记困境,有人不知道,但无论如何,这都对他们影响不大。中国经济正一日千里地发展,纺织市场附近、火车站广场前、工厂区里、电脑城外、广交会会场外,每天都有人举着牌子请人。双程记倒了,他们一转身,马上就能找到下一个工作。
他正了正衣领,松开一粒扣子,仍觉窒息。走到隔壁,程一清办公室门半敞着,人不在。打电话去店里,她也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他突然感觉到孤独:此时此刻,她该是唯一一个能够共情他的人。在外人眼中,他有退路:香港来的少爷仔,想来内地掘金。掘到了最好,如果不行,回家享清福又何尝不可。但程一清没有。
人们不知道,其实他也没有。
内地市场这样大,他又不缺启动资金,背靠粤港百年老店品牌,如果这样都输了,他的口碑就毁了。回香港程记接班?更加没可能。
这天下班后,员工们都下班了,最后离开的行政助理杨婷敲了敲程季泽的门,问他是否准备走。程季泽微笑,说你先下班吧,杨婷活泼地挥挥手,转身离开。偌大的办公区,只剩程季泽。他在电脑前算一笔账,看如果接受工厂涨价,能够维持多久。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是女孩子走路的声音。他以为是杨婷,随口问一声,“忘记拿东西了?”
“是我。”
程季泽抬头看,见到程一清出现在门口,脸颊红扑扑,好像刚大步走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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