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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盔将领觑准他身影,拾戈又投,虎头小子一边叫嚷:“媳妇、媳妇!你在哪里?”一边随手接住长戈,嗖一声又抛回去。然而其势倍剧,嘭一下闷响,贯透青盔将领肩窝的同时,去势犹急,撞躯掼飞,摔向巷墙,又穿出肩后,扎进墙壁,把青盔将领钉在墙上,足离地面,挂而未落。
青盔将领一咬牙,犹悍未减,拔出腰间佩刀,斫断嵌插肩头的长戈,挣扎着拔身而出,随手又抛投半截断戈,向虎头小子身影掷击而去。有乐见状惊咋了嘴儿道:“哇,这还‘挂’不掉?”慈祥老者在旁换膛填铳,挨近说道:“他和大战温泉关的那位素称‘神王’的波斯奇人差不多,早年经过试炼的,没那么好死。”有乐转悠其畔,问道:“是不是斯巴达三百勇士那个故事里的‘大反派’来着?”慈祥老者啧然道:“谁是正派、谁是反派有那么好分辨吗?在我眼里,你就是反派。我们的故事若被演成戏,你们全是奸角。谁忠谁奸,终须要看由谁来写这场戏!”
“在你眼里?”有乐凑近而觑,抬手朝慈祥老者眼前晃了晃,不以为然的笑道,“可你已经瞎了。眼睛看不见东西。纵有再精彩的戏,你也看不成。”
慈祥老者抬起手炮,口中低哼道:“但我还有耳朵,听得出你所处的方位。况且再模糊的视线也能看到你这家伙戴着夸张的冠帽跑来跑去……”随即又砰一下轰响,有乐帽子应声飞落。虎头小子骑着惊跑的骆驼,咋舌儿道:“好彩!只射掉了骆驼头上戴的玩意儿……话说回来,这种‘丁字帽’我最讨厌了。我家每一顶这种帽子都会从任意角度耷拉一边下来。”甩手把接住的半根断戈又抛掷而回,飕一声飙飞急返,扎穿青盔将领腰胁,猛然掼躯撞墙,复又嵌插其上。
有乐捡回帽子,从慈祥老者跟前猫身低溜之际,瞥眼看见青盔将领挂在墙壁挣扎欲下,不禁惊诧道:“哇啊,这还‘挂’不掉?你快跟耶稣差不多一样难死了……”青盔将领咬牙抽出佩刀,切断贯腰之戈,痛哼道:“挂虽挂了,可还没死。热闹看够了没有?竟敢拿我跟挂在十字架上挨戳的木匠耶稣相提并论,有种别跑,这便要下来剁你!”
“为何我们不去撞墙?”眼见青盔将领挣身落地,有乐惊忙跑开,边奔边问,“却被追兵赶着又往穷途陋巷里乱跑,搞不好又要踩到屎……”
“撞墙有用吗?”宗麟郁闷道,“比踩屎更糟的是,那只蚊子不知道去哪儿了。刚才你们有谁看见他?”
长利跑在旁边,摇头说道:“先前似乎看见他好像跟在那谁后面……”我张望道:“不知是不是跟在家翁后面?咦,我公公呢?糟了,可别跟他失散……”有乐拉着我,说道:“人生的道路上,你早就跟他失散,因为事实上他本来已经‘挂’了。就在信玄去世之后不过一年,他父亲信虎也跟着离世。”
箭声嗖嗖追射穿响,逐着我们慌不择路,七拐八绕,溜往巷子深处。捧钵家伙们在墙头伸着脑袋叫唤道:“这边这边!”
好在一路上有托钵僧们指引,不知兜了多少道弯儿,总算甩脱追兵,穿出后巷,跑过几座桥,蹦蹦跳跳地窜越相挨水面的船只,溜进大片屋丛之间,逛到海边的拉丁居民区,信雄忽有所见:“咦,有个外国小女孩在看我。”
“看上你了呗。外国小姑娘很开放的,”宗麟眨眼道,“你去亲她一下就会有热烈的回应。”
“宗滴!不要带歪我这宝贝侄儿,”有乐啧然道,“你干嘛忽悠他去非礼人家外国小妞,万一挨打怎么办?”
果然信雄哭着跑回来,小女孩在后边追着打。路边有几个热那亚人持矛惕问:“你们打哪儿来的,为何溜进加拉塔街区撒野?”在前边领路的托钵僧打招呼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我们是兄弟会士,冒着炮火来分糖给大家的。”有乐讶异道:“你们也有糖可分?”
“好东西都须分享。”毛发卷松的捧碗家伙掏出一小袋糖,迎上前说道,“这是兄弟会的精神。我们急着要去搭船,准备在前往罗马教廷的一路上告诉世人关于我们的最新发现。”
热那亚人持矛惕问:“什么发现?”毛发卷松的托钵家伙倒些糖在碗里,煞有介事的呈示道:“糖!”热那亚人撑矛而觑,纳闷道:“这东西我们早就见多了。早上还吃过糖麦片……”毛发卷松的托钵家伙殷勤推荐道:“这不一样。它有别于甜菜糖和蔗糖这些植物糖,并且也与蜜蜂这种爱蛰人的东西酿出来的蜂浆不一样,其实更甜而不腻。我们去年在树林里发现某些类似蚜虫或者什么不知名昆虫也会分泌糖浆,就加以收集。物以稀为贵,而且味道真是很好,你们尝尝?”
信孝伸出茄子,往钵碗里蘸了些粘稠之物,尝了尝,在热那亚人惕觑的目光环围之间咂舌点头:“甜!”随即伸茄让他们挨个舔。在一片津津有味的吸吮声中,托钵僧们赞颂其主的恩赐,信孝转面问道:“宇宙中是不是到处都有生命存在呀?”
“少。”小珠子说道,“本以为会有很多,其实不然。并非到处都像人们以为的那样生机勃勃,宇宙一片荒凉寂寥。几乎没有找到什么值得一提的活物。后来我们明白了,就是因为极为稀少,生命才更加弥足可贵。”
信孝从一个短发家伙嘴里使劲拔茄,看着残余部份兀自纳闷,有乐伸头来问:“不是说还遇到了虫族吗?”
“跟我们一样属于进化突变的仿生机械物种而已。”小珠子说道,“不知谁弄它们出来的,结果变异了。”
“还想要!”短发家伙伸嘴过来。信孝又从股后拔出一个茄子,反手递近那家伙口边,耳听咂咂作响的含吮声发出,信孝转面愣望。宗麟低声说道,“咱们赶快离开为妙。那边跟来了不少形迹可疑的人……”
“谁可疑了?”有个黑须黑面之人冷哼道,“我们是来保护拜占庭人耕种的。”
我转面望见一伙黑巾之人持刀戈弓弩围涌而近,其中还夹杂了些服色各异的家伙,缠着耕作菜地的农户,还硬按他们脑袋低下,吆喝道:“赶快低头,全给我们跪下,或者最好是趴着爬行。让我们来保护大家穿越火线,逃离拜占庭反抗軍的枪林弹雨……”一个农人惑然问道:“穿越什么火线呀?我们一直在这里耕地,家就在这儿,还要逃去哪里?”服色各异的家伙掏出手弩乱射道:“谁说没有枪林弹雨?你看弩矢嗖嗖地飞越你们头上,处境多危险!要不是有我们赶来保护,全都死在这里了,还耕作?”
“咔!”有乐忍不住作着“打住”的手势,拿了信雄给他的纸筒喇叭走过来,示意“暂停”,却见几头牛从他跟前慌张跑过,有个黑衣甲士抢了一头耕牛骑着说,“看见了吧?在我们保护之下,你们的家园充满了祥和的田园牧歌气息……”
有乐皱起脸瞅着那家伙骑牛而近,随即从长利手上抢了本正翻着的书,卷成筒状,捏在手里,朝伸过来的牛嘴啪的打一下,说道:“书里说的不是这样子!你们怎么可以不按本子来演呢?眼看又要在这儿开打一场武戏,这些跑龙套的家伙却来耕什么田,乱发挥怎能说得过去?”
“谁说不行?”路边有个摆摊张罗字画的黑须先生拿他手上的书去瞧了瞧,眯着眼缝儿问,“你们在看什么玩艺儿?”
长利凑过来指点道:“这是信雄署名编撰的‘夫妻生活指北’。前天我从信包屋里翻出来,还没看完……”
“哪是他写的,信雄如何会过夫妻生活?他老婆多年前早就自杀了。”有乐翻了翻,扔回给长利,说道,“这书其实是信包写的,只是让信雄挂个名儿。信包就爱搞这些名堂,小时候我结婚,他给我编绘了一本应用于洞房的‘指南’,结果害我被老婆打……”
黑须先生同情道:“一个地方老鼠猖獗,说明猫出了问题。田园虽好,女人不能有权骑到男人头上撒野,否则就会在吃燒烤的时候挨揍,从里面揍到外面,打到从此没音訊。不过大家放心好了,我们的教派绝不允许女人嚣张地爬到男人头上撒尿……”
“这跟猫和老鼠有什么关系?”有乐皱着脸问道,“哪个教派允许女人爬到老公头上撒尿?我看没有一个吧?”
“谁说没有?”黑须先生摆着字画说道,“更惨的是,加勒比那边有个爱演戏扮海盗船长的老家伙,最近闹官司,嚷着说被青春年少的妻子打断了手指,并且他娇妻还故意到床上屙屎,而他当时就睡在大便旁边,转个身就压到了……”
“不要又提大便了,”有乐啧然道,“除非你自己想吃。况且我们先前讲的是戏,怎会扯到这么远?竟然扯去那个名叫德普的老男人床上,听他诉苦说一觉醒来,旁边有一坨螺旋向上、色泽鲜艳、尖橛儿微冒热气的美人粪便……”
“刚才说什么来着?”黑须先生忙着摆陈字画,头没抬的问了一声。有乐皱起脸指指戳戳道,“先前我说你们这番做作夸张的耕田表演不合史实。按照书中记载,加拉塔侨民区这里将会呈现出一幅战乱劫火的惨象……”
随即只听一片惊呼惶叫声纷起,黑衣甲士骑着牛追逐小孩撞踩,耕作的农人也纷遭乱弩射倒。有乐顷为变色之际,黑须先生埋头自忙,眼皮没抬的说道:“看见了没有?该来的总会来的。”
有乐拉着我避箭,躲去黑须先生旁边,凑近说道:“但我觉得‘违和’的是,此间既已变成杀戮之地,你怎么会还如此好整以暇地摆个字摊儿呢?”
“没办法!”黑须先生提笔写字,侧着头欣赏道,“别以为突厥人都是老粗。我就喜欢中原流传来的字画雅风,没事就练练字儿,即便临阵打仗,也不想耽搁下此般乐趣。各位请看‘秋高马肥’这四字如何?”
宗麟看了看,摇头说道:“刚劲有余,然而锋芒毕露。显得精气内敛之修为不够,才这么张牙舞爪。而且字写得太大,触到了纸边,不顾一切要图谋逞强崛起的笔触隐藏不住处处急于出头的欲望,没有留下多少余地,过于偏狭逼仄,未免咄咄逼人。殊不知‘留白’才是中原字画之道值得追求的上乘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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