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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显而易见的一件事,方思弄心中也清楚,他因为要去挡蒲天白而抽走了姚望的刀,姚望则从蒲天白他们准备的那堆毒刀中又拿了一把。
这是在这个世界观中见血封喉的毒药,药石无医。
他放弃了这个伤口,抻着身子爬过去,撑在玉求瑕上方,四目相对间,他发现有水滴落在玉求瑕脸上,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眼泪。
“方思弄。”玉求瑕这次没有对他的眼泪表现出大惊小怪,而是直接忽略了它们,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依然在笑,沉而缓地说道,“你将我引向全部的鲜活的奢侈的痛苦,我曾经肖想的死亡……这是其中最好的一种。”他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复又睁开,瞳孔边缘却已微微涣散,“谢谢你爱我。”
“不,我恨你。”方思弄说,“玉求瑕,我恨你。”
玉求瑕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血涌了上来。
方思弄打开他的气道并将他的头侧放,让他呕出了那口血、能坚持得更久一点。方思弄的双手颤抖着,语气和表情却都很平静地说:“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十年前我第一次见你的那一天,天空蓝得近乎永恒,你从图书馆走出来,我在阶梯下面仰望你。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知道吗?”
他其实并没有奢求玉求瑕的回答,依然自顾自说下去:“我从来没有想过……我有一天,会恨你。”
玉求瑕缓过一口气,居然轻轻笑出声来,好像一点也不相信他。
方思弄也不在意,继续说:“好在我们马上就要死了,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了。”
玉求瑕道:“虽然希望不大,但有没有一点点可能,只有‘我’、没有‘们’?”
方思弄直接忽视了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道:“我可以作为你的男朋友而死吗?”
玉求瑕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一种近似于火焰的光芒,他的眼前又出现了母亲在烛火后的面孔,胸中涌上一种器质病变般的剧痛,那是一个深埋在他身体里的空洞,代表着一种巨大的不安全感,时刻提醒着他:世间一切皆是不可相信。
可这是死亡的前一刻,方思弄说得对,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他叹息般地道:“你还在想这件事啊……”
方思弄依然倔强而固执地逼视着他:“可以吗?”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嗯。”
空气似乎静止了几秒钟,方思弄歪了歪头,问:“我没有听错?或者没有理解错吗?”
他已然放弃了抵抗,放任自己被那个空洞吞噬,放任自己的身体自顾自地说话:“没有。”
下一刻,方思弄抱住了他。
这让他的伤口被挤压,很疼,但他对疼痛不是很在乎,只是这样就看不到方思弄的脸了,这让他有些不高兴。
“这是我这一生第二幸福的时刻。”方思弄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响起,“仅次于二十岁的春天。”
玉求瑕的身体几乎只有语言系统能工作了,大概是回光返照,他不再感觉说话困难,反而一阵轻松:“具体哪一件事?”
“你接受我的求爱……就像现在一样。”方思弄又撑起身子,与他鼻尖抵着鼻尖,四目相对,“我现在一点也不恨你了。”
他们接了最后一个吻。
在死亡的眈眈目视下,一切爱恨磋磨都被消解了、原谅了,剩下的只有两颗伤痕累累的心脏在摇曳生姿的炮仗花丛中砰砰作响,不再酸楚疲惫,倒退回了八年前的那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健康光洁风华正茂,春光在交错的跳动间四处流淌。
第133章机器18
这是一个暌违已久的吻,方思弄感觉自己几乎已经等了它半生。
他听见自己胸腔中的隆隆心跳,以及喉咙深处的呜咽,他原本以为他的所有愿望都在这一刻被全部满足,可实际上不是的,得寸进尺是人类无师自通的天赋,上一刻他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而这一刻,他还想把玉求瑕整个吞下去。
他的膝盖顺着玉求瑕的大腿向上滑,最终夹住了玉求瑕的肋骨,他把玉求瑕的上半身抱起来,紧紧拥在怀里。
他得偿所愿,不再哭泣。
一吻毕了,他让玉求瑕的脸贴在他的肩头,而他们两个的身体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似乎从未分离过。
其实在吻到一半时他就以为玉求瑕已经死了——这是在许多经典电影中合乎常理的安排——可现实并非如此,他仍旧能感觉到玉求瑕的呼吸和心跳,虽然身体已经几乎没有温度。
周围的士兵们大部分都倒下了,但仍有一些还在厮杀,然而他此刻全然不在意,世间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他又回到那种安宁而黑暗的死亡的怀抱,而这一次,他的怀里还有玉求瑕——他很清楚这一点,于是感觉自己再无遗憾。
这时玉求瑕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怎么弄的?”
他从恍惚的状态中微微抽离出一点,扶住玉求瑕的脑袋,侧头,看向玉求瑕所指的地方,那是在他锁骨上的一道伤口,应该是近期割的,他想不起来具体是哪一天,反正很新鲜,在水里还在冒血,现在被泡得发白。
他没有想过在这样最后的时刻中他跟玉求瑕交流的内容会是这个,应该说他确实从未设想过这样的死亡——能让他们两个像那些传奇的爱情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一个躺在另一个的怀里,最后静静地说一段话。
死亡,他抗拒将这两个字跟玉求瑕连在一起,他不敢去想玉求瑕会怎么死,也从未肖想过玉求瑕决定去死的时候会带上他,他只会暗自盘算在玉求瑕死后,他自己要怎么处理完剩下的事,然后要怎么死。
玉求瑕已经身中剧毒,在这种情形下要再探究这位“奥菲利亚”身上不合逻辑的伤痕,显然已经没有时间,而如果玉求瑕死了只剩他一个,他断然也是没有心思继续探索的——所以他认为这话题完全是无关紧要的。
可一件没设想过的事要怎么发生,他并没有概念,那么为什么不可以在谈论这样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中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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