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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靠近那几步,江言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去的。金丞的脸色明显都变了,比头顶预备再下一场暴雪的天气还要阴,透着被冷汗冲刷过的白颜色。江言先是动了动嘴唇:“我,可以解释。”
接连的训练早让他把这个东西抛之脑后了,从滇池到北体再到韩国,江言就没想起还有这个。但他还抱有一丝希望,那就是这个谎言误会,自己可以好好解释一下,算不上什么太大的、原则上的问题。毕竟自己没有欺骗感情。
只是金丞久久不回答,只看着他,江言心头越来越沉。眼前像是看到了一片浮冰般的情绪,而后这片浮冰就莫名其妙地沉下去,他再也没法预测金丞是什么心情。
金丞全身表面像滚了冰水,体温短暂消失一瞬。他感觉不到手了,更感觉不到手里的盒子。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是……”江言往前一步。
“所以你没病,对吧?”金丞终于找到了嘴唇的存在感。
江言一顿。
“你是健康的,对吧?”金丞又问。
江言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没病,骗我有病,这不就是故意骗我?这不是故意的吗?”金丞着思路往下问。
江言抿了下嘴唇,许久不曾经历头脑一团乱麻的迷糊感,很是进退两难。
“你骗我,你为什么要拿这种事骗我?你知不知道这种事多严重?”金丞把盒子打开了,完好无损的手镯,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担心后怕、忧心忡忡衬托得像个傻逼笑话,一切都变得那么可笑,“你说你把镯子放在档口,准备低价卖掉,然后攒笔钱,出国打针。”
是么?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么?江言脑子里更乱了,居然想不起来。也就更答不上来。
“你还给我找了个……”金丞哽咽了,但他强逼着自己不能哭,这时候绝对不可以被气哭,委屈死也不能掉眼泪,“找了个全是英文的网站,骗我,知道我看不懂……看不懂那么多外语,是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江言苦皱着眉头,“我……”
“你他妈就是故意的!江言!”金丞一把将盒子扔在他身上,盒子盖上了,从江言的胸口反弹到地上,没有目标地翻滚了两下。同时落地的也有江言买的早餐,他连忙快走两步去追金丞,盒子和早点全留在小路上。
而掉头就走的金丞还是被气出了几滴眼泪,用袖口一擦。
“金丞!你听我解释……”江言想要抓住他的羽绒服,然而那布料就像是涂了什么特殊的防抓层,根本抓不住。江言跑起来,堵在金丞往前走的路径上,金丞低着头猛冲,一头冲到了江言的怀里。
江言想要顺势抓住金丞的手腕,可是却没有抓到。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升起无端的恐惧来,这个谎言可能骗大了。
他可能要失去金丞。
金丞甩掉他的手,一脚就踩到了雪地里。他愤恨地看着江言,满腔子的话恨不得变成一张张雪白的病历,不要命地拍在他那张脸的正中间!对于一个健康的身体,自己有多么的渴望,就有多么的恨他。
“对不起。”江言真怕他跑了,“我不是故意的。”
“你骗我什么不好,你居然骗我这个?”金丞倒是没再跑,反而走近了两步,“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用手机翻译才查明白的!你知不知道那个网站的单词有多少个?”
江言快速地点着头,他随意找的那个外国网站,居然真的让金丞深信不疑。可是那网站里写了什么,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金丞都清楚的。
“你说你要去外国打针,凑不够钱就把镯子卖掉,我跟傻逼一样相信你!我连,我连自己的银行卡都给你准备好了,结果你骗我!”金丞骂着骂着,噎住了。
江言瞪大了眼睛,他从来都不知道金丞在给自己凑钱。
“我攒了那么久的钱,连5块钱的饮料都不舍得买,我打算给你治病,我都打算给你治病了!我害怕,怕钱不够,想着和兄弟们借点儿,回家再借一点儿……我都想好了,等明年就让你把针打上,以后就……健健康康的,再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会爆发。”金丞一边说,一边顿住,冷空气和他器官里的热空气在身体里打架,谁也不可能挪地方,堵住他喉咙和鼻腔。他连自己的病都往后放了,到头来人家就是一句“不是故意骗你的”。
江言真的害怕了,小心翼翼地靠近他,靠近他们马上就要碎裂的关系。“我知道我错了,我没想到后果这么严重,你能不能……听我解释。”
但他也知道自己解释没有用,因为错事确实是自己办的。没人逼着自己撒谎,没人逼着自己找网站。可是这个谎言却逼着金丞不断内耗情绪,还把积蓄都逼出来了。
“你知道错了?那你知不知道我这段时间怎么过的啊!我做梦都是这些事!我看你打比赛都担心你撑不起来!你能不能考虑一下……病人家属的情绪啊!你知不知道生病是多可怕的事!是能死人的啊!”金丞继续甩脱他的抓握,“你现在立刻去医院门口看看,看那些来看病的人,他们什么样我这些天就是什么样!你看看他们的脸,就是我的脸!”
只有真正有病的人才能透彻解那份绝望,金丞真的后退了。其实,江言的这个谎话不算太圆满,要是别人说不定根本就不上当,哪怕相信了也根本不上心。偏偏是自己,有病的人才会更容易相信病友。
把治疗的钱让给病友,结果人家来一句“其实我没病”。
金丞的视线就是一根根刺,带着呼啸的恨意扎进江言的心里。江言想要上前,可他一动,金丞用力地颤动一下,反而往后走了。雪就在这时候下森*晚*整*起来,下在了两个人的心里,他们中间留着几步的距离,实际上却是一大道难以融化的裂缝。
有时候,江言想要快走几步追上,金丞就也快步走。直到金丞忽然间停止脚步,两边的肩膀猛然一沉。
“你别跟着我了,我不想再见你了。”金丞呼着大口大口的白气。
轮到江言猛地颤抖。“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金丞刚说完,身子朝着旁边一歪,扶住了学校的一棵树,而后控制不住地吐了起来。他还没吃早饭,就喝了水,水混着胃液往上窜流,从口腔、鼻腔喷出来,烧得喉咙难受异常。原来人在情绪太过激动的情况下真的会吐,金丞只觉得下腹部像被鞭子抽打,每次一抽打胃袋就收缩。
江言也顾不上什么,跑过来扶他,然而就算再难受,金丞还是把他推开了。余光中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金丞想要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像见到了靠山一样,一头撞到了白洋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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