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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到来,然而这互相藏匿的游戏却是一点也不善待真树,这附近哪里有地方可以让他隐身的?这么下去,他也只能坐以待毙吧?
真树冷汗直流,忽然那声响戛然而止,但是从上一秒的脚步声来说,那脚步声的主人现在应该就在门口……却不知为何而驻足了。
一秒、两秒……从到森邸来的开始每一秒似乎都令人战战兢兢,就连现在也是,那个踩着木屐若不是千鹤,多半便与「丑时之女」的传说有关,时间绝对已过丑时,丑时这时间第一个印象就是让人想到丑时之女,一说到丑时之女,那奇怪的木屐声音就一点都不「怪奇」了……
倏地,那门打开,走进来的正是一个首如飞蓬的女子,她身穿白衣,胸前掛着一面铜镜,脚踩着单齿木屐,头带三根蜡烛,然而蜡烛中仍有一根没被点燃,女子就这么摇摇摆摆地走到真树身边,蹲下身子,用着悲悯的眼神看着真树,那张惨白、龟裂的嘴唇就这一张一合说:「鸟儿啊、鸟儿,掉下去了,没能张开翅膀的牠猝死了,我以为这世界对牠是好的,才撒了那个谎,你也是吗?以为这世界真的是又美丽又悲伤的,所以才来到这地方,找到你的『答案』。」
真树愣了会儿,便摇了摇头说:「不是的,我已经找到答案了,却找不到真相而已。」
那女人有些吃惊,就这么咯咯的笑着,「你找的答案,真的是你要的答案吗?如何……感觉到了吗?肝肠寸断的一切,痛失身边一切的东西,你却这样被人掐着颈子,就连一声『救命』都喊不出来的感觉……这世界上真的有答案吗?那真相又岂能是我们能够知道的?这世界给你的答案就是──无可救药。」女人的脸从狰狞转化为一张温柔的笑靨,或许是同情吧!同情着这跟风太一模一样的鸟儿。
一样是在笼子中,这生无法逃脱,永远被束缚的地方,一样都透进来了一道阳光,让这道阳光进来自己的世界,到底是对是错?
「我,是我杀害了风太,我让他掉下悬崖,而我……那天以为自己被吾郎给杀死,但是……当我醒来后,我却是身陷于一片火海,风太就在我身边,他说他很痛苦,他还是回来了……即使没张开翅膀,他却也没死亡,死不了,这生都只能这样痛苦的度过……而我再次将他推入火坑,他回到村子,却再次被村民的恐惧所害。他被抓走了,而我在梦中却依稀能听到他向我求助的声音,一次又一次,我没有一次能帮他,还将他推入更深的火坑……这几年,我所作的只是想弥补我的罪恶,但我知道这么做只是把自己的罪恶怪罪于他人身上……」女人昂首,看着窗外的月光,那张二八年华上下的脸庞一瞬间却变成一张满是皱纹,沧桑的样貌,就连声音都开始沙哑。
敲到头而昏厥过去的千鹤,最后因为吾郎害怕事跡败露,便将千鹤的「尸体」摆回她的房间,那一晚,被推下悬崖的风太回来了,意识到恶耗再次前来的村人因为过度的畏惧而将那孩子再次推上死刑台,将风太以火刑处置掉,据说那孩子死到临头,还吵嚷着要见千鹤。
眼前的老婆婆泪如泉涌,就连青丝也在瞬间成了白鬓,如翾风回雪,捲起了一个个难忘往事。
真树哽咽着,却也只能微微的低首,轻喃着:「从来到森邸后,我频频看到风太生前的影像,这里的孩子们也说一直感觉到风太在这森邸中,如果你不介意,愿意让我尝试解放风太的灵魂吗?」
老婆婆愣了一会,便用着充满希冀的眼神看向真树,「你……从你能够踏入杉泽村这点来说,就已经不是凡人所及,你也不是这村子的人,为什么能够踏入这里?」
真树吸了一口,便一脸讽刺自己的样子说:「我、我本来就不是人类,至于是什么我也不想说太多,不过我确实能够帮助你,只问你愿不愿意了。」
老婆婆瞪眼咋舌了会儿,便说:「救赎吗……说到底,到底是宽恕我自己还是对于那孩子的救赎呢?不过,你若真能帮忙,我、我当真……感激不尽……」
千鹤虽为身人,但是感受到了千鹤生前对村人以及吾郎的所作所为而怨恨的丑时之女因为千鹤消极而弱势的心灵,便藉机復身,藉着人类执迷不悟的心灵而產生更大的怨恨、更大的粮食,这便是妖怪催化人心的方法,有些以人之型态害他人,有些则以妖之型态,这也是驱魔师诛杀罪恶深重妖怪的缘由,一来警惕其他妖怪,二来维持平衡,却没有人能够惩罚那些对妖怪不善人者,这便也成了妖与人之间的矛盾和破裂。
「从来到森邸,就有一个房间让我很在意,是在大门那条走廊的底端……从那房间所发出的魘比村子任何地方都来得……给我压迫感。」真树喃喃说着,便回首看了千鹤一眼,便继续问:「那房间……到底有些什么?」
「那是风太之前所待的房间,或许是他无法升天的灵魂还在那儿徘徊着……」
──徘徊?照底说身前所受迫害的灵魂,若不是冥顽不灵,那便会升天才是,待在这种痛苦的地方绝对不是出自于风太自己的意愿吧?
千鹤頷首,面有难色的说道:「我听说……被火烧死后的风太,化为冤魂,回到村子后……把大家都杀掉了,当我一睁开眼,我只看见风太平静的说在我床头,对着我说:『不是张不开翅膀,我都知道的哟,但是我相信着千鹤姊姊你阿。』,我跑到外面一看,才发现村子竟然陷入一片火海……那是报应,我们所有人的。」
真树想起一路上所见所闻,从来到杉泽村便可发现四处不是烧焦的痕跡就是斑斑血跡,唯独千鹤的房间是保留如当年的,千鹤又这么一说……一切似乎都浮出水面了,那间
房间之所以没有被大火侵蚀的痕跡,便是因为风太保护了千鹤,即使将村人人一同拉往仇恨的深渊,却不将千鹤牵连进去,即使先背叛自己的是千鹤……
真树蹙眉,便看了千鹤一眼,「你呢?对你来说风太是怪物吗?」
「可不是么?即便我将他视为家人,也不可能违背所有的事情。」千鹤叹了一口气,便露出苦苦的笑容,这世界若尽是顺己所想,那亦不会有少团欒、人生好聚好散的说法了,即便心之所想,也不过是自己过分天真烂漫了而已。
──违背吗?这样的自己,算是害了诚吗?
真树忐忑不安的搓揉着自己的双手,便想起诚曾经说过:「身为驱魔师,还保留七情六慾,甚至还存有妇人之仁,多么可笑……」难道这方寸正是自己打乱的吗?一个身为妖怪的人又怎么有资格令他人动了心念?即便是两人能够相爱,全世界也会将矛头指向自己吧?
这本来就是一段不可能的爱情,即便你情我愿,却依然是妖怪跟人类的身分。
「怪物吗……又有人类有什么不一样?不过是自己建起了牢不可破的围墙,残暴的并非所有怪物,善良的也并非所有人类。」真树露出一抹无奈的傻笑,便说:「千鹤小姐,就像你,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类,不过近墨者黑,你又为何不能坚持当初最天真的想法去看待自己心爱的人、事、物呢?就像现在,心怀怨忿的你,亦是招来了丑时之女。」
千鹤无奈的摇了摇头,「呵……你尚活不过半百,连人间的悲欢离合或许都还体验不到百分之一,又怎么能轻松的说出这些话呢?这人生好比庄周梦蝶,心之所想,并非真能够成。」
曾有人说:「树犹如此,人何以堪?」若是一棵能活上上百馀岁的树木都会因为身旁的环境而起了改变,一个保有正常七情六慾的人类又怎么能不受影响?只不过是谁坚持了过来,谁又在路途上放弃了自己而已,或许比起千鹤所生的年代,真树现在身边所得所获已是一种幸福。
──至少,有人爱着自己。
「我……我正是百鬼之首,我有所爱,也有所恨,也曾经因为痛苦而丢失了自己,这世界上绝对还没有妖怪的容身之处,就因为如此,难道我们就是一个该抹杀的存在?即便被人类伤害了,但是我仍然选择站在人类这边,每天被人欺压着也不好过,你不如用自己的双手去开创一个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处,而不是本末倒置,用了错误的方法替自己寻一个求生之道。」真树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竟然狂妄的滔滔不绝着,便羞涩的转身,对着千鹤说:「这、这……刻不容缓,你还是赶快带我到那个房间吧。」
身为一个年过半百的,却被一个羽毛不丰的小鬼说上了顿教,心中却有一种认同感,以及说不尽惭愧,已经错误的过去,自己竟然还会崇蹈覆辙,一错再错。
她看着少年的背影,想起了风太、想起了自己……
──不想牺牲这样的人,即便他可能是最后一个来到杉泽村的「外人」。
千鹤上前抓住了真树的手臂,摇了摇头便说:「别去了,你快些回去吧!你身边一定有着替你担心的人吧?杉泽村的事情……请你当作没发生过吧,在这之后,我会自己去自首的……」
那永永远远待在谷底的自己,昂首望着悬崖上注视着自己的人们,每次却只能静静的看着他们对自己百般嘲笑的模样,却像是个胆小鬼无法发声,难道这次也要顺着别人的意识走?永永远远当一个怕事,而不敢发声的胆小鬼吗?什么人见人怕的千鹤、什么想要一辈子保护着风太的千鹤,从来没有做对一件像样事情的自己,又怎么敢理直气壮的说出那些话呢?
千鹤颤抖着双手,一颗又一颗豆大的眼泪就这么扑簌簌而下,「不……可以……过去……」千鹤的脸开始溶解,苍顏白发的模样开始溃散,整张脸就像是蜡像一样,一滴又一滴的洒落在地上,在那张溶解的脸后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年轻女子,她朱唇柔柔一笑,白皙的双手紧紧的攥住真树的头,用着细柔的嗓子说:「愚昧的女人,事到如今还想要装什么懺悔……三把烛火已经到齐了,仇恨、怨恨、还有那多馀的感情……」女人轻轻一笑,便将指甲扣入真树的皮肉中,真树疼得将女人一手推开,却不料那女人举起手上的铁鎚,就这么一把往真树用力砸下。
眼前还是一片晕眩……身负重伤的自己,若是再中这一鎚,实在不得了,大概会吃不完兜着走吧!
真树侧了个身,眼看那女人将鎚子挥空,真树便趁这机会,往女人的手肘狠狠的敲下,女人手上的铁鎚就这么重重的倒在地上,在地上敲出了一个无底大洞,光看那洞的深度就让真树冷汗直流,若那一个大洞是开在自己身上还得了!
女人手一弯,另外一隻手往前一划,真树这才发现女人的左手不知从何又变出了一把镰刀,而侥倖的是──方才那一刀只有划破真树的袖子,并没有直接接触到他的身子,这下倒好,打掉一个槌子,还要应付一把极其凶恶的镰刀,槌子打到顶多震盪而晕厥过去,被这镰刀划到可不是皮肉之伤就可以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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