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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焖炉烤鸭    三十个厨子?,除了胖师傅,没有一个肯服江盈知的。    第一天试宴场面出现了僵局。    那些厨子?全都?坐在?凳子?上?,自顾自说着话,完全不搭理她。    有的人还提早走了,留下一句,“今年真的净出笑话,让个女人家来管宴席。”    “我们海浦真的没人了,这样的宴席办了也是?丢丑到别的岛上?,还非得要我来,酒楼里一堆的事?情,你们在?这吧,我就走个过场。”    这话说得要多气人有多气人。    王寻真守在?门边,拦着不让他们走,因为她知道他们走了,小满就没了面子?。    江盈知倒是?坦然,“阿真,你让他们都?走吧。”    随着人陆陆续续离开,这间大灶房里只剩下江盈知和胖师傅两个人。    胖师傅挠了挠脑袋,他说:“要不我回酒楼请些人来,还有去外面请,不要这些人做了。”    “没用的,”江盈知摇了摇头,知道这是?对她的考验,要是?连这些人都?管不住,要另外请的话,那么谁会相信她能?办好宴席,而?且是?在?那么盛大的场面。    胖师傅也没话可以说,王寻真很气愤,“要不我明天挨个把他们都?揍一顿,保管叫他们听小满你的话。”    “这是?馊主意,”江盈知失笑,她拒绝了,最后也离开了,不过没回食铺,而?是?去了庙里。    第二日一早,那些厨子?准备来河泊所走个过场,让所官知道他们都?来了,后面又?走了,是?上?头主宴的那个管不住。    不过一进去倒是?惊住了。    因为江盈知居然在?灶台正中摆了灶神?的小龛,不是?纸像,海浦有每个月都?有给灶神?上?供的风俗,分别是?初一和十五两日,以及腊月间的大祭。    而?今日就是?十五。    江盈知也是?从?王逢年那得来的灵感,船老大害怕得罪海神?,那么厨子?最怕得罪灶神?。    她自顾自地在?那插上?香,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今天供奉灶神?,我可是?把所有酒楼和来的师傅们名字都?给写上?了,念也念了一遍。”    “想走可以先走。”    江盈知这招实在?是?拿捏住了他们的命脉,本来就对灶神?多有敬畏,每月两次供奉必不能?少,祭拜的东西也是?参照祭小年那样来的,根本不敢有丝毫敷衍。    这下看见灶神?哪敢有不敬,一个个心?里咒骂,面上?却丝毫不显,也不敢吵闹,挨个上?去祭拜灶神?。    祭拜完了也不敢走,因为江盈知叫她请来的庙祝把灶神?摆在?合适的位置,根本不挪走。    她微笑着说:“接下来几日,灶神?就会在?这保佑我们,保佑这次宴席不负众望。”    听她这么说完,众人一口气都?堵在?喉咙口,有的人想叫骂几句,一瞥见不远处的灶神?,感觉从?头到尾都?被泼了一勺冰水,瞬间冷静下来。    四海庄大师傅率先说:“说吧,想叫我们做什么。”    “做什么,今日就做一道大伙的拿手菜吧,”江盈知继续保持微笑,“也好叫灶神?尝尝。”    意思是?,别想敷衍了事?。    这些厨子?有的愤愤踩地板,有的撸起?袖子?来,面上?神?情难看,也有的闭了闭眼?,心?平气和地准备开始做菜。    再心?不甘情愿,也没可有人甩脸子?离开,只好带着一股闷气开始做菜。    这下灶房算是?忙碌起?来了,烧火婆子?生火,到处是?菜刀在?砧板上?的声音,还有洗菜的哗啦声,有小吏进来送水。    江盈知并不动手,她今日就是?把这些人整服气再说。    有的厨子?做菜很快,因为擅长清蒸、油炸、红烧。    第一道被端过来的是?油炸水潺,那胖厨子?一脸得意,双手抱胸。    江盈知没搭理,拿出筷子?夹起?来,放到嘴边咬了口,那炸好的碎屑就掉在?垫到下巴处的碗里。    她说:“炸过头了,水潺炸好应该是?外脆里嫩,你这外头脆了,里面也老了,而?且挂糊也不行,面糊多了。”    “会吃有什么好说的,”胖厨子?拉下脸来,很显然在?众人面前?被当中数落,这让他面上?挂不住,当场反驳。    江盈知也不恼,“瞧你那还没炸完吧,我给你露一手,看看到底是?不是?只会吃。”    其他人齐刷刷把视线转过来,江盈知并没有回望,而?是?径直走到刚撤火的油锅前?,让婆子?把锅重新生起?火来。    她开始给水潺挂糊,说实话这就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种熟练的手法,一抽一拉,整条鱼从?头到尾挂上?了一层薄而?均匀的面糊。    从?油锅里拿出来的时候,颜色一看就知道炸得特别到位,必定外酥里嫩。    但胖厨子仍然很不服气,“我这做的,但凡在?灶上?熟练些的都?会,没有什么要领。”    “那你怎么炸成这样,”江盈知不冷不淡地回了句,她又?面朝其他人说:“你们今日做的菜,但凡有难得住我的,我可以跟所官说我没办法胜任,让他另请高明。”    原本还沉默看热闹的厨子?,立马活跃起?来,有个老厨子?说:“那请江姑娘来看看我这道菜,可有什么问题。”    他做的是?道鱼骨酱,江盈知尝了一口后说:“这道菜应当请教?新丰楼大师傅,他的鱼骨熬的又酥又脆,让人越嚼越香,老师傅的你火候欠佳,不要用陈醋,用米醋会更好吃…”    她从?色香味以及做法说了不少,全都?句句在?点子?上?,让老厨子?原本有些不好的脸色,又?变有了笑意,一边听还一边连连点头。    “你这鱼肉圆真想做的话,味道不用管,没有问题,但是?你这个搅的不行,我给你搅一遍,是?边搅边放番薯粉来增加黏性?,不是?一股脑全都?放下去,让它变得软滑。”    江盈知一一看过去,但凡有问题都?能?一针见血指出来,尤其当她说起?四海庄大师傅的雪花鱼丝羹。    这道算是?大菜了,黄鱼的鱼肉变成丝丝缕缕的鱼丝,在?汤汁里散开,犹如花萼上?的花丝,又?有一团团的蛋清糊垫底,便似雪花一般。    不管是?从?色香味还是?刀功都?绝无可挑的地方,当江盈知走到四海庄大师傅旁边,大家都?停下了动作,想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什么花来。    江盈知只说:“蛋清欠佳,真的想要蛋清营造雪花的感觉,这种搅发出来的过于拙劣。”    四海庄大师傅脸色很不好,大概知道江盈知想拿他来立威了,憋着口气,耳根子?连着脖子?都?红了,语气并不好地说:“那你说,要怎么不拙劣?”    江盈知面向?大家说:“很简单,加点面粉。”    她朝碗里磕了三个鸡蛋,取出蛋黄,这个时候她倒了一点白醋,并解释,“这能?去除蛋腥味。”    “加一点面粉在?蛋清,还要加砂糖,然后再搅,”她搅了几下,喊王寻真来帮她,因为人家劲更大,多搅会儿就能?把蛋清搅发得跟奶油一样,又?如云朵那般蓬松。    果然等王寻真搅完,筷子?插在?里头都?不倒,但这蛋清真的成了,哪怕在?汤里它也可以不散。    江盈知很会摆盘,毕竟以前?就是?做这行的,她取了一只浅蓝底的盘子?,把蛋白用勺子?挖圆沿边放好,随便拿了点酱汁,拉长成弧度,滴圆,在?挑出鱼丝放在?盘子?上?。    样子?好看另说,倒是?真突出了鱼丝和雪花团。    “这是?随便摆的,到时候要是?想做这盘菜,蛋清在?汤里肯定不行,”江盈知把盘子?递过去,接着说,“在?谢洋宴吃饭的地方离灶房要走小半炷香,等这道菜上?了,那么这蛋清就化成散状了。”    四海庄大师傅没吭声,看着这样子?奇巧的摆盘,又?看她打发的蛋清,他尝过,口感绵密而?且甜味自然,不会一会儿就散得倒开,这是?他今年才学的菜,而?一个小姑娘一瞧就能?看出其中关窍,还有什么话说。    又?加之联想之前?的事?情,他最后先低了头,“行,你说让我做啥,我到时候宴会就做啥。”    连最硬气最有实力的都?低了头,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听从?江盈知的调派呗,虽然不服气,可人家至少真有实力,点评的也到位。    这一日结束的时候,江盈知心?力交瘁,而?且她还要在?明日之前?拟定大家该做的菜谱,连食铺生意都?不大管得上?,大家只能?吃些现成的鱼饼、鱼丸这种东西。    江盈知连夜拟定完所有的菜式,等转日大伙过来,她压根没有等人说闲话的工夫,立即交代。    她说:“所官说每桌至少有二十四道菜,所以有八个冷盘,十二道热菜,两道汤品,两道点心?。”    “鸿兴楼的大师傅擅长做点心?,晚点你做道你拿手的九层糕。”    “至于四海庄的大师傅,以刀功见长,那这道文思豆腐交给你来做,豆腐切丝也在?你的长处上?,而?且它的配料和昨日的雪花鱼丝羹大差不差,香菇、冬笋、火腿和鸡脯,只要切成丝就行。”    她着重道:“这菜只有大师傅你能?做。”    这样当众不加掩饰的夸奖,总算让四海庄大师傅满意了,也没有装腔拿调,而?是?毫不犹疑地点头。    至于新丰楼大师傅,她说的是?,“从?明府来的大官里有个很爱吃鱼,所以鱼是?重中之重,十二道热菜里有两道鱼菜,一道我做,一道大师傅你来做。”    “不管是?去年鲜还是?今年鲜,我觉得都?无所谓,只要鱼鲜那就都?不辜负这个名头,你老说是?吧?”    “说得极是?,”新丰楼大师傅一听这话,顿生无限感慨,真的是?不管去年鲜还是?今年鲜,鱼鲜对于他们做厨子?的来说,才是?最要紧的。    他也提了干劲来,“那你想要我做什么菜?”    “就做菊花鱼好了,”江盈知清楚他很擅长这个,离宴席也没几日,现学现做根本来不及。    新丰楼大师傅点头,他又?问,“你自己做什么菜?”    “我做鱼羹,还有道牡丹鱼片,”江盈知回了一句。    其他人都?不太敢相信,就做个鱼羹,算什么大菜啊。    “不是?,你就做个鱼羹?”有人语气激动地问了出来,“做鱼羹干啥呢?谁没吃过啊?”    那一瞬间随着他的问话,大家对江盈知的怀疑到了顶点。    江盈知面不改色,“怎么,你们做宴之前?都?不打听下的吗?明府最大的那个官,牙口不好,我就算把鱼做出花来,还不如鱼羹对他胃口。”    而?且越是?被众人熟知且吃得多的东西,越难出新意,要是?能?把鱼羹做好,那也算是?本事?了。    大家又?不是?傻子?,闻言也不再多说,江盈知接着报菜,给大半的人都?根据长处安排了菜。    有些火候功夫不到家的,她就安排了凉菜,分别是?葱油酥蜇,凉拌双脆,这    双脆是?海蜇和猪肝,盐水肫仁、白灼虾、出骨掌翅和水晶鱼条。    这盐水肫仁用的是?鸡胗头,而?出骨掌翅是?鸭翅,水晶鱼条少不得猪皮做冻,而?小银鱼包里头,莴苣丝点缀。    至于汤菜,用的鱼鲞虾干冬瓜炖出来的清口汤,另一道则是?一人一盅的海参汤。    还有两道点心?,除了九层糕外,还有个杏仁豆腐。    到了十二道热菜这,基本是?大头,除了文思豆腐、菊花鱼、鱼羹,还有一品翅肚羹,红烧甲鱼、三丝蔬菜卷还有清炒芦笋,翠盖鲍鱼、清炖狮子?头、焖炉烤鸭,以及江盈知压轴的牡丹鱼片。    等报完了还有几个人没有轮到,都?是?有点本事?,但功夫又?不到家的,不管是?凉菜热菜还是?点心?都?没法做。    有人就问,“我们几个没活了是?吗?”    “谁说的,”江盈知立马接话,“你们几个分派了最重要的一个活,就是?熬紫苏叶汤和陈皮,还有削白萝卜丝。”    “这是?啥重要的活?”另外个厨子?撇撇嘴。    “哪里不重要了,你们知道紫苏叶是?用来做什么的,要是?吃了海鲜发红疹起?风团,用这个就能?止住,至于白萝卜丝,大宴免不得要多吃些,这个消食化积。”    “另外的,你们还得炖黄酒,要放姜丝,再泡绿茶来。”    一个能?解海鲜的寒,另一个解腻,全看吃席的人自己选择了,他们可以不喝,但是?不能?没有。    这几个人听完心?服口服,自愿称为后勤保障。    后面又?进行了些许修正,请所官过目后,才算敲定。    其他人在?忙活自己要做的菜,灶房里充斥着卤鸭掌的香气,还有糖醋汁被出来的酸甜。    有个厨子?擅长做烤鸭,还特别搬了个炉子?来,他做烤鸭真的一绝。    尤其是?做的焖炉烤鸭,用的是?秸秆烧炉的,火瞧着旺内壁却不热,所以刷了一层饴糖的鸭皮,就在?这样的温度里慢慢被炙烤,鸭皮逐渐变得紧实而?红亮。    他还会等鸭皮在?里头吱吱作响,油花还没有渗透的时候,又?拿出来刷层麻油,此后就侯着等它烤好。    拿出来的鸭子?瞧着就很馋人,褐红色的发着油光,饱含汁水,一直在?从?鸭尾处滴落。那皮特别酥软,还有饴糖的甜香,尤其片鸭肉的时候,那刀从?鸭皮处落下,露出里头油润多汁的鸭肉。    江盈知尝过几块,凭她自己的手艺来说,是?没法指点别人的,反要多多讨教?,实在?是?这门手艺并不简单。    焖炉烤鸭适合单吃,要是?挂炉烤鸭那种特别脆的口感,江盈知会再配个小卷饼,和甜面酱还有其他配菜,适合卷起?来吃。    嘴巴仍留有烤鸭的香气,她开始片鱼肉。    这道牡丹鱼片说实话,其实就是?胜在?摆盘一绝,每一片炸好的鱼片一层一层叠上?,等叠好后,就犹如盛开的牡丹,造型特别精巧,是?让人看了一眼?就忘不掉的。    至于味道的话,油炸鱼片配酱,比起?造型来滋味会显得稍微薄弱一点,但是?江盈知这酱又?调配得特别好,能?弥补鱼片被油炸后失去的鲜味,带来另一种特别甜滋滋又?带点酸的口感,比一般糖醋的浓厚黏腻要显得清透不少。    但是?却给了其他厨子?一点震撼和灵感,有些人看着那摆盘若有所思。    这些菜烧好后,江盈知请了所官来试宴,他每样都?尝过后,满意点头,不过倒也没多说什么。    他总不好当着新丰楼大师傅,这个上?一年管谢洋宴的人,说今年的要远胜上?一年吧,虽然确实如此。    等到食材陆续运到,进行最后一日的练习和演练,终于到了谢洋节当日。    江盈知肯定是?没法出去看的,她天不亮就已经在?四桥湾这里的大灶房忙活了,她把自己的食材完全备好,还得去看其他人的,不能?有任何岔子?。    外头的盛况全是?小梅和王寻真跟她转述的。    大概就是?在?涨潮的时候去海神?庙祭拜,放上?各种祭品,等所官和镇长从?海神?庙回来,就沿路到四桥湾这里。    四桥湾的海岸口停着一艘大船,大家在?这里的船上?祭拜,不跟开洋节那时一样请神?,但是?要念祭词保佑,这个过程十分得枯燥而?且无聊,而?且很漫长。    虽然岸口有很多的人在?等待,嘴上?念着鱼获满舱,风调雨顺,但都?很不耐烦。    这个祭词,不管是?镇长还是?所官都?要念,一念就到上?午结束,到正午开席的时候才停。    等到下午,那才进入七天谢洋节的娱乐,鱼灯、抬阁、滑稽戏、抬阁、马灯等等表演,还有连做七天七夜的谢洋戏,有乱弹班、笃班、越剧班,还有很多小的戏班,总之热闹非凡。    所以损失一个上?午做宴,实在?不算什么,江盈知先做完了自己的菜,尤其鱼羹她做起?来很顺手,这完全不需要她多费心?思。    倒是?牡丹鱼片,她从?天没亮,点着蜡烛到这里来,第一件事?就是?把鱼捞出来,处理完后飞速下刀切鱼片。    等她自己的东西大概全部备完,然后开始挨个查看,品尝留下的菜,指点其问题,因为有些人他想着反正不是?自己担责,总要偷懒的。    灶房里简直忙碌得要命,到处都?是?人在?走动,婆子?抱着柴,往灶膛里塞,还有小吏从?外头跑过来,时不时来催,问都?做好了没,快到上?菜的点了。    江盈知都?一一回复,等到正午,外头开始敲锣打鼓,小吏跑进来喊,“传菜喽——”    冷盘早就上?桌,眼?下上?的热菜,一道道摆盘精致的菜肴从?灶房被送往远处的长桌。    那十来张长桌上?的冷盘早就被一扫而?空,有的船老大手里拿着鸭翅,嘴上?要说:“冷盘再上?点,就那么一些,谁够吃啊。”    “对啊,总算不是?之前?那些虾蟹贝了,这些倒是?出奇得对味,本来该多来些肉的。”    “我家小孩也爱吃,那个水晶鱼条,再给我们这边上?点,能?不能?买啊,我给我家里头带点,这菜是?谁做的?”    “这些菜,还真是?一看就好吃,”有个船老大咽了咽口水,赶紧下筷子?,插中一只鸭腿,一把塞到嘴里,连皮带肉地撕扯下来,那一瞬间,那种油烤过的口感,还有饴糖的甜便席卷了整个嘴巴。    随着菜上?桌,说话的声音都?少了许多,后面那些来吃宴席的人都?在?打听,今年这宴到底是?谁主办的。    “啥第一鲜,是?个小姑娘吧,我又?没去吃鱼宴,谁知道。”    “就是?她,瞧着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下回我们去她那里尝尝呗。”    一时附和声响起?,又?全是?筷子?打到碗盘上?的声音,只顾着埋头苦吃。    “你们海浦今年这个谢洋节办得不错,”明府官员指指桌上?的冷菜,“这冷盘倒是?不逊色于明府的,尤其这水晶鱼条,卖相好,有巧思。”    所官连连陪着一块笑,“新选了个做鱼第一鲜,虽是?女子?,不过手艺和心?思倒是?很讨巧。”    “你们对人才倒是?不拘束,”明府官员说了一句,瞧着一道道上?来的热菜,每份量都?不算多,但是?摆盘摆得精致,而?且卖相别致,只瞧了眼?就觉得滋味差不了。    他先吃的牡丹鱼片,从?成卷的鱼片里抽出一片来,蘸了蘸旁边的酱汁,很脆的外皮,酱的味道很好,他满意地点点头。    连吃了四道菜,所有菜品的味道都?好得不行,各有各的风味,烧鸭的油嫩,文思豆腐的奇巧清口,芦笋嫩又?解腻,最后尝的这道鱼羹爽滑,特别合他的口味,一气吃了小半碗。    他看见旁边有温好的黄酒,更是?笑了声,“这心?思倒是?讨巧,吃点鱼菜总是?要配黄酒的。”    一碗酒下肚,这大官也吃美了,松了口,“虽说我是?来要今年的鱼课(鱼税),不过上?头也肯减免点税收,今年你们这样样妥帖,到时候还能?再谈谈。”    可把所官喜得面色红润,今年的头一场大宴圆满结束,一点差错都?没有!    只要看大家吃过的盘子?,基本都?    干干净净的,而?碗筷旁边却是?一片狼藉,吃得个个肚子?饱胀,要回去都?舍不得回去,而?是?坐在?那回味着那些味道,想着哪日再能?吃上?。    本来也是?体面的人,一到好吃的上?头竟也不要脸起?来,有些人吃完,还顺走了杏仁豆腐和九层糕,有一群人摸到了灶房,还想再吃点,反正连剩下的也不嫌弃。    在?灶房里一直说今年的谢洋宴办得真真好,下回要是?还有,他们肯定要抢位置,把自家的碗拿过来,可以带些菜走。    所官到的时候,灶房里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对着这一众厨师寒暄了几句,最后叫来江盈知。    “好好好,今年这个宴席办的就是?一个好字,心?思也精巧。除了赏钱外,旁的你能?得的一个好处就是?,我这边可以把给水师做宴,还有外出餐食的采买交给你。”    所官说:“你不是?开了个食铺,以后有需要可以从?你那边采买,他们每人都?几十文的定额。”    “水师有多少个人?”江盈知擦着手上?的汗,有点好奇。    “一百来个吧,”所官要了根水晶鱼条,边咬边说,“等你这边能?做好,说不准还有旁的生意。”    江盈知爽快应下,“行,多谢所官,以后有事?就说。”    这可是?人脉也是?大生意,有钱赚谁还会不赚,至于名头这东西,不如钱好使。    本以为这场宴席办下来,江盈知应该欢欢喜喜的,然后再同众人告别,她没有,因为跟大家关系也没有处到那份上?。    只是?简单的客套了几句,连让大家到她的食铺里吃饭都?没有,跟这群厨子?相处可真累。    她看见外头的日光,想着这几日的折磨可终于结束了,她真的觉得自己只热爱食铺里的海鲜小菜,或者地摊美食,宴席上?的大菜做起?来实在?又?费劲又?累。    从?前?到后没日没夜磨了五天,赏银二两,她掂着钱袋子?,哼着小调出来,望着眼?前?张灯结彩的街道,欢快雀跃的人们,才恍惚在?过节。    她站在?那看了会儿花灯,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一路回了食铺睡觉,等到她睡醒,已是?第二日清早。    最近大伙忙着过节,也少来食铺里吃饭,她正好歇几日,小梅和王寻真出去逛逛了,给她留了饭。    等她吃完早饭,顺手打开门,江盈知抬头看去,往旁边退一步,这人从?哪冒出来的,这么快就从?外海赶回来了。    嘴上?说:“今日不做生意。”    庄轻舟晃着扇子?说:“我也不是?来吃饭的。”    他本来想迈步进去的,眼?神?瞟见了从?街角走来的王逢年,笑了笑,“哎呀,真是?巧啊,我前?脚刚到,有人后脚就跟了上?来。”    “不如我们三个一道逛逛这谢洋节。”    江盈知暗骂了句有病,转身往里走,王逢年用肩膀撞开他说:“怎么,跟你很熟吗?”    “滚一边去,”王逢年冷笑,“我们两个有约了。”    第62章黄油蟹    四时鲜铺面的大门,被?王逢年当着庄轻舟的面合上。    王逢年昨日?刚知道庄轻舟从宁城赶了回来,今天就见到了,他呵了声。    江盈知在他身后探出?头,喝了口水,指指门,“关门干啥?”    “哦,他不想进来,”王逢年随口一说,又道,“不过我跟他自小便不对付,刚才同他扯谎,说我们两个去逛。”    “要不,请你赏个脸?”    外?面庄轻舟仍旧在敲门,他想说的话还没说完,这大门就给关上了,他很不服气。    本?来江盈知还想等?小梅回来的,今日?又不开门做生意,她听庄轻舟的声音吵得慌,所以应下了。    她指指后面那道只有一人能通过的小门,“从那里出?去吧,出?了门就是?大街。”    她留了张纸条给小梅,然后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庄轻舟扔在门外?,和?王逢年一起从小门出?去,走到大街上。    街上的屋檐全都挂满了灯笼,随风摇晃,到处是?挑着担的小贩喊:“麦芽糖”“蟹酱,新鲜的蟹酱吃不吃——”    有很多?小孩穿着红彤彤的新衣,坐在爹的肩膀上,或是?被?爹娘牵着,都在欢呼,“看谢洋戏去喽”    或者是?不少渔民高喊着号子?走过,肩上扛着五颜六色又巨大的船灯,后面跟着摇着船旗的渔民,黝黑的脸上满是?笑容,还伸手朝街边的人们挥手,“都来看姚老大做的谢洋戏啊,那边还赏铜板和?糖呢。”    江盈知听到这,问王逢年,“你不办谢洋戏?”    “办了,王良几个在忙活,”王逢年回她,他并不想应付这些东西。    他往边上走了一步,离江盈知更近一点,然后问,“你要去看吗?”    “我不去,我对看戏没有兴趣。”    两个人的谈话被?一阵吹海螺的声音打断,迎面而来是?一艘木船,几十个人扛着它,后面一堆的人在往路边撒糖,撒米,有人大声说:“来四湾那,看新船下海,都过来,到时候有饭给大家吃。”    紧随着就是?震天的敲锣打鼓声,大家穿着红彤彤的衣服,一边走一边唱,后面则是?好多?个穿着戏服的人,全都是?外?洋来的戏班,说着别人听不懂的话。    这里到处都充斥着热闹与欢笑,对于海浦镇人来说,这是?个很盛大的节日?。    越往前走人越多?,桥上都挤满了人,要过只能硬塞进去,江盈知停住脚步,她犹豫,“真的要过去吗?”    人越多?她越不想往前凑。    王逢年跟她说:“前面有舞龙的,你要是?不想看,我还有个去处。”    “什么?”江盈知问他,她对舞龙兴致缺缺。    “做你自己的船旗去不去?”王逢年偏头瞧她,又指指对面的小巷子?,“那里有家做船旗的铺子?。”    江盈知倒是?来了兴趣,“船旗也可以自己做的吗?”    “可以,”王逢年领着她往前慢慢走,“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船旗可以印自己名字,另外?的定风旗上的图腾也能选。”    两个人并肩走着,路上有行人路过都要瞟一眼,江盈知只顾着问,“图腾?原来可以自己选图腾的,我还以为只可以用鳌鱼。”    王逢年走在外?侧挡着人,他说:“其实只可以用鳌鱼和?海泥鳅,鳌鱼在古代?传说里能立四极,也就是?极远而宽阔的地方,大家认为能辟邪。”    “至于海泥鳅,”他轻轻笑了声,“是?大家嘴里说的龙王外?甥,专门管鱼类的鱼皇帝。”    要是?在街上逛,没话聊两个人会显得很别扭,可这会儿江盈知倒是?全无?这种感觉,她觉得很有意思,“这海里的泥鳅也能当统领了。”    王逢年见她爱听,又说了点其他的,比如渔民三?月出?海,看见第一条大鱼浮出?水面的时候,要敬奉它为鱼神,撒米粒,送它船旗,以保佑平安。    又比如渔民把海里不认识的鱼称为海怪,又叫海和?尚。    如此?便一路聊着,穿街过巷,到了一间屋外?挂着五颜六色船旗的铺面,店里有伙计过来迎接。    “王老大,你上次要的料子?全都到了,请跟我上楼来。”    伙计在前面领路,请两人坐到靠窗的包间里,窗户大开,能看见底下吵嚷的人群。    等?江盈知看够了,转身的时候桌上已经摆了很多?三?角旗,颜色红黄黑白等?都有,还有同配色的波浪边。    “你可以自己搭一搭,”王逢年把旗子?转过来,“我的第一面船旗是我娘在的时候,她领我来这个铺子?里做的。”    “那时你配的什么颜色的,”江盈知问了句,她知道王逢年的娘早就故去了,只有一个不着调的爹。    王逢年点点红色的旗子?,“是?红旗黑字,没有边,没有写名字,只写了个顺字。”    “那我写个满字,”江盈知挑着不同颜色的船旗,顺嘴接话,她挑出?蓝色的旗子?和?白边,最喜欢这个配色。    王逢年突然说:“所以是船满鱼满网满。”    “你还记得啊,”江盈知有点惊讶,那还是?她被?王良请过去教老王头做饭时,顺嘴说的。    王逢年嗯了声,“很顺口。”    他又说:“船旗除了写自己名字,还要写吉利话,你看看。”    他又把一本?小册子?递过来,江盈知看了眼,上头全是?诸如吉星高照、风调雨顺的话。    她选了个四海平安和?年年有鱼,桅杆上的定风旗她还是?要了鳌鱼旗,虽然绣的麻烦了些,可真的很威风。    船旗是?船的门面之一,不能马虎,王逢年让她多?做点,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光做船旗,江盈知交了二两的订金,毕竟这不管花边还是?鳌鱼都得要绣娘一点点绣,很费时费力。    至于上头要印的满字,店家让江盈知自己写在纸上,到时候拓印到木块上,木工师傅会刻好,可以直接用,这块印板会永远留在这家店里。    她写了个很端正的满字,店家笑着收起,“等?刻好我就给你放在左边这里啊。”    王逢年朝着店家微微点头,毕竟他名字的印板就在那。    江盈知从铺子?的楼梯上走下来,她语气透露着兴奋与欢喜,“以前对船的期待只有一点,现在我对新船的期待已经很高了。”    大概是?有了参与感,而且在自己选着船旗配色的时候,都给她这艘船是?她的那种确定感。    王逢年面上有了浅淡的笑意,“等?它造好还有点不少时间,倒是?船旗的话会早些,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从卖船旗的铺子?里出?来,其实还早,王逢年也没有想过去街上,又热又挤,他提议,“不如去做灯,今晚还有鸟灯舞。”    “你会做灯?”江盈知倒退着走了几步,王逢年说:“别这样走。”    他又回答她的问题,“会做一点,你会不会?”    “我不会啊,”江盈知摇摇头,她没有做过灯,尤其是?竹篾做底纸糊的灯。    王逢年今日?出?奇的有耐心,“我可以教你,你学会了,也可以给你妹妹做一盏。”    “走吧,这压根难不倒我,”江盈知很自信。    到了专门做灯笼的铺子?里时,她蹲在地上一脸懊恼,“比我想的要难。”    不是?那种直筒形的灯笼,铺子?里挂的灯笼都是?各种形状的,比如鱼灯,有鲳鱼灯、螃蟹灯、龙虾灯,双合鱼的这种灯形很有意思,是?一身两个鱼头的。    除此?之外?还有鸟灯,海鸥、海燕或者是?白鹤,每个都栩栩如生,但难度不小。    要割竹条有的还要往回压,以及牢牢固定,江盈知对做食材雕花很感兴趣,也能耐得住性子?,但是?这种只有根细骨架要拼接的,她沉默地想,现在说买还来得及吗。    “那你帮我吧,”王逢年拿着白宣纸,他低头寻找合适长短的竹篾,轻声说:“我给你做个白鹤灯。”    “不要给我做啦,你自己给自己做吧,”江盈知觉得奇怪,“我可以买。”    王逢年没有立即接话,他选好竹篾抬起头说:“那你到我这买吧,我很便宜。”    江盈知见他刚不说话,以为被?打击到了,没想到他这么说,又扑哧笑出?了声,她点点头,“好啊,但是?要看看王师傅的手艺。”    “王师傅手艺挺好的,”王逢年回了句,他不是?在说假话,他的手很灵活,几根竹篾在他的手里弯来绕去,立马有了鸟头的形状。    他做的骨架并不复杂,不需要太多?细骨骼,只是?拼接的时候相对麻烦了些。    江盈知坐在个小矮凳上,并着腿,给旁边真正的纸灯师傅让路,托着腮说:“要这是?鱼骨的话,我能给你搭一个仙鹤。”    “那要很大的鱼骨了,”王逢年说完,又很顺口地喊,“小满,帮我拿一下那边的浆糊。”    “这个吗?”江盈知拿起地上的浆糊,伸手递过去,王逢年也伸手过来接,他温热的指腹搭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碰撞,而后又立马撤离。    江盈知抬眸看他,王逢年低垂着眼避开,手摩挲着浆糊罐子?,罐子?壁上有浆糊,他的手指也沾了点。    明明这间铺子?里充斥着很多?的声音,篾匠在劈着竹子?,纸匠一边哼调子?一边喊旁边的人过来拿灯笼,还有店家招呼其他人的声音。    吵嚷纷杂,这一处却又出?奇得安静,有的人都能听见自己怦怦如雷的心跳。    当男女双方不说话时,氛围便变得奇怪起来,像是?平静的海面在积蓄汹涌的波涛,只等?待大潮汛的来临,而在此?之前,似乎风平浪静。    “那个,”江盈知尝试开口。    王逢年说:“要不”    两个人的声音撞在了一起。    没有出?现相互谦让的戏码,而是?王逢年接着说:“我的骨架做完了,等?会儿让其他师傅糊纸吧。”    “到时候记得跟我买。”    “嗯,回去吗?”江盈知还是?把话问出?了口。    王逢年撕着自己手上的浆糊,心下叹气,他没有答应,只是?说:“有家鱼铺的青蟹特别好,膏黄足,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么快就有膏黄了?”江盈知又变得活泼起来,“那走走,我看看是?什么品种的青蟹,我们西塘关口的青蟹还不够肥,只能吃点蟹肉。”    王逢年把自己的白鹤骨架托付给纸匠,说是?请他先?糊,晚点会过来拿。    之后带着江盈知绕到了一家鱼铺里,那也是?在小巷子?里,门面不大,海鲜全摆在门前,盆里装着不少海货,很多?大鱼,但是?她一眼瞟见了大盆里的螃蟹。    她立即蹲下,仰头问店家,“我能抓起来看看吗?”    “白送你都行,”店家咧着嘴笑,本?想说自己受过王老大照拂,这些螃蟹是?专门留给他的,看到王逢年的眼神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江盈知抓了只螃蟹在手里,原本?张牙舞爪的螃蟹立马老实了,她沉浸在看螃蟹里,很少有人看螃蟹都会笑出?来。    笑容爬上她的眼角眉梢,江盈知反反复复地看,尤其盯着反面的软甲壳看了很久,确定是?黄油蟹。    它的壳里和?蟹腿都已经透出?橙黄色来了,这就表明里面积蓄了满满的膏黄。    正常的青蟹到了立秋后才渐渐变大,肉肥且蟹黄多?。    但是?黄油蟹却不一样,它也是?青蟹,却是?热夏里母螃蟹爬到沙滩上,受到暴晒后,蟹膏慢慢地转变为蟹黄。    持续的高温会让它的身体基本?全是?蟹黄,像是?凝固的黄油,行家管这个叫化?油,江盈知手上拿的这一只,就是?最好的“头手”,整只螃蟹除了薄薄一层蟹壳外?,里面全是?蟹黄。    她如果现在折断螃蟹的任意一只蟹腿,从折断处就能看见,那蟹黄如同融化?了的黄油一般,从断口缓缓流出?来。    至于稍微差点的,没有完全化?开的叫作二手,其次就是?膏油蟹,里头会有橙红色的膏块,吃起来有点沙沙的口感,却也很好吃。    江盈知很少能看见野生的黄油蟹,而且是?这么好的头手蟹,毕竟野生的要价特别贵。    后世的手段很多?,到她主厨的时候,有些黄油蟹是?人工用特殊的灯光,强行促黄得来的。    她真的很惊喜,对着手上的螃蟹爱不释手,忙问店家,“这盆螃蟹能不能都卖给我,价钱好说,要是?还有的话,我还要。”    店家看王逢年,王逢年说:“他卖的,家里有子?侄养青蟹,有这种膏黄蟹拿出?来卖的。”    “哎哎哎,对对对,”店家只管附和?,而后才找回到思绪,立即道:“都卖给你,我们海浦青蟹多?,晚些海滩上都是?,这膏油蟹虽说难得,可毕竟我们那岛上青蟹多?,这样吧,你给五十文一只好了。”    “我们以前也没有卖过这螃蟹,你是?王老大带来的,就是?熟人了,以后还得仰你多?照拂,就给这个价吧。还有没有的话,我今晚就跟我大伯说声,让他给你找点来。”    店家边说边扯旁边的稻草,随意在手上绕着圈,“我帮你把这螃蟹绑起来。”    “不要绑,不要绑,”江盈知赶紧说,“再卖给我个桶吧。”    “啊,那行吧,”店家百思不得其解。    江盈知这段日?子?以来,除了看见江珧柱外?,很少有这么激动的时候了,哪怕看见海参鲍鱼她都觉得习以为常。    但是?她很喜    欢吃螃蟹,尤其没有蟹鳃蟹胃,只有满满蟹黄的螃蟹,谁不喜欢。    王逢年轻松提着水桶,走到她旁边,偏头问道:“这么高兴?”    “那当然,”江盈知这会儿又喊他年哥,“我们有句话叫作螃蟹上席百味淡,你就知道螃蟹有多?好吃了。”    “你跟我去食铺,我做给你吃一顿就知道了,”江盈知语气都很轻快,“不过这么好的东西,不能加其他调料了,只能清蒸。”    “等?下回青蟹熟了,我请你吃面拖蟹,肉蟹煲、干锅蟹,”她说了几个又闭上了嘴。    王逢年说:“怎么不讲了,不是?还有好多?吃法。”    “讲不下去了,我馋了,”江盈知实话实说。    王逢年闷笑出?声,不过倒是?加快了步伐。    一上午逛下来,回到渔港,出?奇的人少,庄轻舟也早就走了,江盈知在前门喊了几声,没人应,里头没人。    又绕到后门去,一看小梅给的纸条,她回来了一趟,留了句中?午在外?头吃不回来,带了海娃和?秀秀还有顺子?几个人玩会儿。    江盈知把纸条压在板子?底下,说了句,“有口福的时候也没有赶上。”    “年哥,你吃几只?”江盈知到了灶房里,那问话就很自然,她小心拿出?黄油蟹,准备自己吃一只尝尝味,其他的螃蟹肯定要留着跟家人一起分享。    王逢年在生火,他不是?能干站着等?吃的人,熟练地打着火石,“我吃一只,我不爱吃蟹”    “那吃不吃面,三?鲜面,”江盈知又问,她把螃蟹折好放进蒸笼里,从旁边的长桌处找丝瓜。    王逢年没拒绝,江盈知开始舀面揉面,最后削丝瓜,切着丝瓜还在哼着歌。    “在哼什么?”王逢年问了句。    江盈知把切好的丝瓜放在一旁,捞出?虾的时候说:“你要听啊,那我给你唱一段。”    这首摆鱼宴真的很符合她现在的心情,她也不害羞,直接开始清唱,“对虾跳进油锅里,螃蟹抢着上砧板…,红烧墨鱼香,大汤黄鱼鲜…”    最后她提起旁边放了海蜇的篮子?,笑眯眯地唱完这一段,“海蜇皮一大篮,呦喂呦喂”    唱的人欢声笑语,听的人专注而温柔。    王逢年想给她叫好,但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江盈知倒是?啊了声,急急忙忙往锅里倒水,“我忘记给这口锅放水了,我的锅可不能烧了。”    终于忙活好,坐下来吃饭已经是?晌午后了,这也不是?两人单独第一次吃饭了,江盈知没在意,她要好好享用这只黄油蟹。    从头到尾,她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江盈知吃螃蟹,总是?喜欢先?吃蟹腿,她喜欢把好的东西留在最后慢慢品尝。她掰下一只蟹腿,又沿中?间折断,用小一点那端的蟹腿塞进大的蟹腿里,慢慢把蟹肉推出?来。    这蟹腿里是?蟹肉,壳里沾着薄薄一层凝固的黄,尝了不过瘾,她拆开蟹钳,当蟹钳被?扒开的时候,露出?里面大块雪白纹理分明的蟹肉。    而蟹肉又被?犹如蒸好的鸡蛋羹那样滑嫩的蟹黄包裹着,江盈知完全没有准备醋碟,只是?清蒸时放了姜片,但蟹肉入口,没有任何腥味。    她只感觉自己吃了更大块的江珧柱,但是?又比它要鲜要嫩,尤其是?那一层蟹黄,真的跟鸡蛋羹一样嫩,又有着鸡蛋羹完全没有的鲜香。    这一口吃完,她品味了会儿,没有急忙拆开蟹壳,而是?又拿过来一只碟子?,才开始从蟹壳中?间切开,随着咔嚓一声,满满的蟹黄便映入眼帘。    蟹壳里全是?膏和?黄,没有多?余的东西,蟹黄里还混着橙红色的膏,要是?把螃蟹放下来,那蟹油会缓缓渗出?来。    江盈知欣赏了好一会儿,头一次没有舍得吃,犹豫了会儿还是?拿过旁边的勺子?,从中?间开始挖出?满满一勺。    这一勺里有蟹黄、蟹膏,还有隐藏在底下的蟹肉,进嘴后不显得很干,蟹油在里面起了调和?的作用,是?另一种绵密鲜香。    她头一次吃得很满足,那种鲜味刺激着味蕾,带来的极致体验,以至于吃完后,她有点出?神,面都没有动一口。    因为这个时候吃面,面哪怕叫三?鲜面,也难以抵挡她嘴巴里的这种鲜味。    “那么好吃吗?”王逢年疑问。    江盈知看他,立马强调,“真的很好吃,你觉得不好吃?”    王逢年压根没吃,光顾着看她吃了,把自己的螃蟹递给她,“你这么喜欢吃,你拿去吃吧。”    “我真的不爱吃。”    江盈知真的很不解,又反复追问,最后美美吃了两个黄油蟹。    吃完后,刚收拾完灶台,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在院子?边的侧门,外?面有人隔着门喊,“小满师傅,小满师傅,有没有人?”    江盈知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跟新丰楼大师傅约好了,她赶紧回道:“来了,大师傅你等?等?啊。”    “小满师傅,我来找你切磋厨艺了,”新丰楼大师傅手里提着不少东西,他身后的伙计也提着很多?的食材,面色带笑。    江盈知惊讶,“快请进快请进,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找你切磋,肯定不好空手上门的,这些是?我备的一点薄礼,第一次来你食铺里,”新丰楼大师傅笑容满面,他提提自己手里的袋子?,“也没有拿什么,就带了点干贝、鲍鱼还有海参这些。”    “我们旁的东西酒楼不多?,就这个东西多?,真不贵重。”    “后面拿的是?食材,自己上门切磋来了,东西怎么好你自己出?,我干脆拿了。”    他让伙计把东西拿进门,自己也进去了,然后惊讶,“王老大,你怎么也在这?”    新丰楼大师傅寒暄,“好久没见你赏脸到我们酒楼里吃饭了。”    以前王逢年可是?新丰楼的常客。    王逢年掩下不耐烦,他找了个借口说:“最近没人请。”    新丰楼大师傅干笑一声,他们酒楼天天有人做宴,都在那说王老大不来。    他只好转向江盈知,诚恳地说:“小满师傅,原先?想着切磋切磋,这会儿看王老大在这,要不到时候请他做个评判?”    “我最近做的是?道新学的菜,也想多?听听旁人的意见。”    江盈知当然没有不应的道理,“成啊,他是?你们那的常客,也吃过我做的,肯定能评判得很公允。”    王逢年不确定地问,“要我来评?”    对面两个人一齐点头,觉得他看上去就是?个很正直的人,评价肯定很公允。    王逢年无?话可说,找谁不好找他。    他是?个偏心眼。    第63章刀鱼馄饨    两个厨师的切磋,虽然想要个评判,但重点在相互交流。    新丰楼大师傅洗着菜的时候说:“自?打?吃鱼宴输了,别人虽笑话我,我自?己倒是想得开?。”    “出去岛外一趟,就觉得你那日?说鱼有?百味,人尝千味,倒是真?妙,”大师傅同江盈知说,“我那会儿转道去了临安,在那尝到了一道菜。”    “是从湘省那边来的厨子,他有?一做法,把他们湘省山里?的枞菌拿来同海参一道炖,我当时就想,这不白白糟践东西。”    “当即点了一道,尝后发?觉真?是我自?个儿把自?个儿框住了,这些年老是做相同的菜,闭着眼都能做,放什么东西,用什么调料,也是实在无趣。”    大师傅倒是个很?坦荡的人,甚至还?感谢了一番江盈知,说要不是她横空出现,叫他明白人外有?人,怕是这会儿都还?倨傲着。    因为人总是喜欢被追捧的,尤其在一年又一年的追捧里?,整个人都开?始浮躁起来,也变得格外倨傲,觉得在整个海浦,自?己已经站到了顶尖。    而江盈知的出现,是    在海浦所有?厨子脸上,都狠狠踩了一脚,让他们知道,有?人年纪轻还?这么厉害。    让江盈知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连连客气几句,后面?她倒是真?心实意地说:“出去见识总是好?的,外头风味广,人的口味杂,吃的东西多,见了别人做的那些东西,总能有?些感悟。”    “这食道不就跟佛道一样,也要参悟,参出点名堂来,这在吃的上头手艺也更为突出精进。”    江盈知片着鱼肉,准备剁成鱼泥,她思?索会儿又说:“虽则大师傅你今日?找我来切磋,可又拿了这么多东西上门,我也总不好?心安理?得收下。”    “顺嘴说几句,海浦现有?的菜都太过于老底子了,意思?是一尝正宗又好?吃,这些肯定也要有?人传下去,不过要是多引些外来的菜式,生意肯定也要好?不少。”    大师傅点点头,又笑道:“你教给鸿兴楼的那些菜,我尝过,确实风味独特。”    “尤其那道酸菜鱼,我让伙计去买过很?多次,腌的这菜跟雪菜味道不同,我自?己琢磨了许久,也腌不出那个味道。”    “倒是不适合你们新丰楼,就胜在新奇,你们新丰楼以鲜出名,不如多去姑苏,那地的菜很?适合你们多学?点,不管是银鱼干同火腿一起烧,还?是醉鲤鱼,那生意自?然也会比以前更红火。”    江盈知如此说,而且她觉得鸿兴楼和新丰楼两个就不是一个赛道的,竞争起来很?没?有?必要,与其相互攀比竞争,还?不如各发?展其所长,百花齐放。    “说得极是,倒真?该去瞧瞧的,”大师傅应声,已经在琢磨让谁去一趟学?点东西了,毕竟姑苏离海浦还?挺远,来回不容易。    “要是真?去的话,到时候也给你带些他们那地的银鱼干和糟鱼来,我知道那地方这些干鱼都很?不错,”大师傅心里?想着,嘴上便说了出来。    江盈知先谢过他,两个人做菜的时候会闲聊,从陈皮如何选,到鸡去哪里?买能买到正宗三黄鸡,又聊咸的鹅肉炖狮子头,滋味到底有?没?有?说的那般好?。    如此江盈知的鱼泥已经搅打?好?,那细密一点刺都没?有?,她今日?只想做一顿鱼肉馄饨,明日?早上摊子上就卖这个。    她弄出来的鱼肉油润而有?黏性,没?有?完全剁碎,也保证了鱼肉的颗粒,她用扁平的筷子一刮,往馄饨皮上一抹一捏,馄饨成型,她挨个放在盘子上。    “这要是三月的刀鱼,做成馄饨倒是不错,”大师傅感慨了句,他有?些不明白,海鲈鱼的味道比起刀鱼来可差得远了,并不大适合做成馄饨。    而刀鱼做成的馄饨,早春出来的鲜货,鱼肉紧实细腻,而是馄饨皮用的都是厚皮,而不是薄薄的一张,一咬就破。    这种厚皮能包裹住鱼肉的鲜美,让馄饨在水里?沸腾的时候,渗出的油脂不会外漏,仍包在皮里?,鲜美而又没?有?任何的刺,咬开?皮后涌出的汁水,哪怕被烫的舌尖发?疼,都想要整只塞进嘴里?。    但那是刀鱼,是上等的鲜货,而江盈知做的海鲈鱼馄饨,是海里?平平无奇的海鱼,肉多但算不上鲜美,这会儿也过了海鲈鱼最好?吃的时候。    江盈知只是包着馄饨,听到这话笑着摇头,“别看我这铺子名叫四时鲜,可我这也不卖上好?的时鲜啊,刀鱼鲜美的时候价贵,我倒是能吃口尝尝鲜。”    “可我们前镇的人没钱的要多些,他们想吃口好?的,只有?味道上过得去,不拘束是什么食材。”    “不过大师傅,想要鲜不一定得要上好?的食材,就这种海鲈鱼,一样能做得好?吃,别看我做的简单,现在煮了给你尝尝,不会让你白来的。”    新丰楼大师傅毫不怀疑,“那我可要细细地尝一番,你做的东西就算是碗鱼羹也跟旁人的不一样。”    江盈知笑着接受他的夸奖,指指手上明显不同与白面?不同的馄饨皮,“这是燕皮,闽省那边来的,用猪肉的后腿那块肉敲出来的,以往其他人吃的是肉燕,包了肉馅,我做的肉包鱼,这叫鲜上加鲜。”    “所以别瞧只用海鲈鱼来做馅,这皮要是用不一样的东西,做出来滋味也不会完全逊色于刀鱼,当然还?可以鱼肉泥掺点面?粉来和馅,做成鱼皮,再用来包鱼肉,吃起来又与肉皮包的不同了。”    真?正的切磋不在于手艺上的碾压,而是对于不同食材的心得。    大师傅听后想了好?久,连连感慨,“这次切磋我倒真?是受教了,我回去得好?好?琢磨琢磨,从前只知道在技艺上下苦工。”    说完接过她递来的这碗馄饨,汤底白而不浓,油花只有?些许,那包裹住鱼肉馅的燕皮并不同面?皮那样泛白,而是清透,紧紧包裹着没?有?一点缝隙,透出鱼肉的色泽。    他几乎抱着吃刀鱼馄饨的心,去品尝这一口并不正宗的鱼肉,要不是看见是海鲈鱼做的,他估计真?不大尝得出来。    尤其是那燕皮,面?皮被煮后是软的,但燕皮是有?韧劲的,这种韧劲过后,当尝到里?头鱼肉是嫩而多汁的时候,会有?格外不同的感觉,是完全摒弃了传统做法后,带来一种格外与众不同的新鲜感。    而且做馄饨,底汤肯定也要足,大师傅自?己做馄饨,少不了鸡汤或是火腿,要不就是拿点鲜干货煨出来。    而江盈知却不是,问?她那汤咋熬的,她指指旁边拆下来的鱼骨鱼肉和鱼头,“就拿这三样熬的,我放摊子上卖的,要是用其他的好?货熬出来,那大家都要吃不起了。”    “可你这燕皮,不是肉的更贵,”大师傅很?不解。    “这啊,猪后腿的肉不值钱的,”江盈知跟他解释了几句,这后腿的肉是精瘦,没?有?肥膘自?然不大受欢迎。    大师傅又说:“你这敲敲都费劲,要花不少功夫吧,在摊子上又才卖六七文一碗,可不亏本了。”    “哪有?亏本的,”江盈知笑道,“我要一个人做活,那才亏本。”    这燕皮现在食铺里?的人基本都会做,下了工没?事就开?始敲肉,把它敲成薄薄的燕皮后,再晾干后变成了如同纸一般的干燕皮。    干燕皮保存好?能放很?久,只要保管得好?,香气也不会散,而且取用也方便,沾湿后就变软,不会破,可以直接包,她打?算攒够一定数量,就拿出去卖。    大师傅感慨于她的这份心思?,又忍不住多嘴,“你这样好?的手艺,要不是开?的食铺,只怕吃得人会更多。如今你既开?着食铺,又不放弃摊子,两头兼顾,只怕生意再忙些,你就吃不消了。”    “可有?打?算过以后要如何,虽说眼下你有?了点名气,可这名气日?子一过也就消了,要是想长久留下,得拓宽店面?,再多招点人手,叫伙计出去招呼人来吃,这酒香也怕巷子深啊。”    他倒是真?的为江盈知考虑,觉得手艺好?的人就该配上更好?的名声。    江盈知却说:“有?名气虽然好?,不过也得一步步来。”    大师傅也不再多说,他掀开?自?己带来的坛子,一股发?酵的酸气从里?面?冒出来,即使在没?有?封闭的灶房里?,这味道的冲击力依旧很?刺激。    “这味道,酸得可以,”江盈知捂住鼻子,往外走了几步,嗅觉过于灵敏,这酸味简直就是往她脸上罩。    大师傅笑着说:“这就是我之前去学?的,湘菜里?的一种酸鱼,别瞧闻着酸,吃起来那滋味没?得说。”    这酸鱼腌起来很?麻烦,要先把鱼在香料里?浸个三天,再裹一层糯米粉一层玉米粉,一层鱼一层粉,腌一个月出来,那酸气十分醇厚,连鱼骨头都是香的。    大师傅叫江盈知夹点肉来尝一尝,说实话她还?真?没?有?吃过这种发?酵出来的酸鱼,她对美食的容忍度很?高,哪怕样子看上去像是生鱼,也许吃一口会有?腥气。    她也欣然拿起筷子,顺着边夹了一小块,不破坏完整的鱼身,放到嘴里?前她预想过那种酸,但这是另外种不同的酸,不是醋味,也不是牛奶变质后的酸,而是种酸香,有?着各种复杂的香料混合味道,明明只有?一点,却是回味悠长。    江盈知说:“这腌得好?,酸味闻着浓,吃着却刚刚好?…”    她说了不少酸鱼的好?,可把大师傅给乐得脸上堆满了笑,“晚点我教你腌。”    “我这人可爱把玩笑话当真?了,大师傅你到时候不教我,我都得上门去找你,”江盈知用玩笑话的语气说着,然后又夹了点酸鱼,忍不住眯起了眼,有?点酸,但酸的实在过瘾。    大师傅也笑呵呵地应着,小火慢煎酸鱼,等他煎完后,才端出去。    他送到王逢年的面?前,热情?招呼,“王老大你快尝尝,保管不是海浦本地才有?的吃食。”    江盈知把煮好?的鱼肉馄饨也放到他面?前,不多,才三只,另外的她还?没?下锅。    王逢年拿过筷子,又问?了一遍,“真?要我来评?”    “怎么了?”江盈知问?他。    王逢年很?直接地说:“我不喜欢吃酸的,大师傅我评判不了。”    “我喜欢连汤带水的东西。”    意思?是他在酸鱼和馄饨中间?,毫无疑问?地选择了馄饨。    大师傅张了张嘴,正想说你还?没?尝呢,又闭上了嘴。    这时后院的小门有?了动静,王寻真?大包小包提着东西进来,连脖子上都挂满了,她一进门就先叫嚷道:“好?酸。”    “散这酸气很?香啊,是不是放了坛子里?好?久的,”王寻真?赶紧把东西脱手,走过来说,用手包住嘴巴,“我觉得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我能尝口吗,就一口,”王寻真?伸出一根手指头,她的视线全在菜上,压根没?管坐在一旁的王逢年。    江盈知笑,“大师傅,你要是觉得行,叫她尝尝吧,别的说不准,可这上头的,阿真?还?是能说不少的。”    新丰楼大师傅并没?有?意见,王逢年看王寻真?进门,立马拿过那碗馄饨,把酸鱼往外推了推。    王寻真?吃起东西来,哪管被酸鱼酸到眉毛皱起,也依旧吃得很?尽心,连鱼骨都被嗦得很?干净,一点鱼肉都没?有?沾在上面?,要不是鱼骨实在有?点大,她说不定都能连着肉一起嚼了咽下肚。    后面?她还?真?的试着把鱼骨嚼了嚼,发?现能嚼得动,味道也不差,干脆连鱼带骨头全都嚼着吃完了。    大师傅问?她如何,王寻真?说:“我买两坛,一天吃光,接下来的日?子闻着味就饱了。”    可把大师傅逗得哈哈大笑,还?邀请她上新丰楼吃饭去,王寻真?半点不客气,说要下次带着小满一起过去。    至于这次的切磋结果,王逢年指望不上,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王寻真?只顾着吃,是江盈知和大师傅自?己各自?说的。    约好?下次时间?再来后,大师傅才带着伙计离开?,江盈知去洗手。    王逢年把一碗馄饨吃完后,他敲了敲桌子,一脸淡然地问?王寻真?,“你今晚做什么去?”    王寻真?打?了个哈欠,吃饱喝足就想睡觉,她回了句,“我睡觉。”    “谢洋节当日?有?舞灯,你睡什么觉,我带你去看,”王逢年如此好?脾气说了一句。    “啥?”王寻真?不敢相信,她抬头看看天,“你带我去看舞灯?我怎么听起来觉得这么渗得慌。”    她难得机警了一回,“你不安好?心,这么多年里?,就算我来海浦,你也压根不搭理?我。”    王逢年没?回她这句话,他装作不在意地说:“你去不去,不去拉倒。    “你还?可以叫上其他人一起来。”    这踩到王寻真?的命脉,她倒是贪热闹,哪里?有?玩闹的地方她都爱去,至于后面?这句,她在这里?玩得最好?的只有?江盈知。    要是让江盈知陪她一起去,就算是王逢年不安好?心的需求,她都会去的。    所以她立马喊,“小满,你陪我去看舞灯好?不好?,把小梅也给叫上。”    江盈知在后面?很?爽快地应了一声,“好?啊,你想去哪里?看,我都可以。”    王寻真?欢呼,王逢年想的却是,凭啥。    不过等小梅回来后,几个人倒是一起往舞花灯的地方去了。    那是个在海港另一侧的海岸口,沙滩上一排的纸灯,有?青色张牙舞爪的螃蟹灯,全身火红的龙虾灯,或是那扁扁的鳐鱼,又或者是黑色的海燕,里?面?都插着蜡烛芯。    只等待天黑的时候逐一点亮,到时候就会出现一条蜿蜒往前的灯龙,在这海岸口,用灯照亮夜色,也向海神祈祷。    海岸上有?很?多人,全都笑容洋溢,不少小孩赤着脚,在松软的沙滩上跳来跳去,从东蹦到西,基本都拿着各色小巧的灯笼,那在海浦叫灯笼仔,爹娘特意给他们做的,在手上挥来舞去。    海面?也整齐停靠着不少艘大船,挂满了巨大的灯笼,有?冰鲜船的,也有?鱼行的,而划来的小舢板和小对船,这些较为小巧的船上也有?用竹竿撑起来,挂了很?多奇形怪状的灯笼。    正中央摆着一只很?大的船灯,花里?胡哨的,里?面?已经放了不少蜡烛,有?人用火折子挨个点蜡烛。    江盈知盯着看了许久,很?多灯笼太过于稀奇古怪,辨认也辨认不出来,但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难免被过节的气氛感染,觉得很?有?意思?,眼前走过一张张带笑的脸庞。    小梅还?掏钱买了三个红彤彤的小灯笼,从不远处跑过来,捧在怀里?喊:“阿姐,送给你的。”    江盈知赶紧伸手,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我最喜欢灯笼了。”    等她的话说完,她的面?前闪过一盏白色的灯笼,她抬头望去,王逢年把上午那只白鹤灯拿了过来。    他递过去,“你不是说要跟我买的。”    江盈知看了眼这只展翅欲飞的仙鹤,她有?点喜欢,于是便笑着问?,“那王师傅要多少钱?”    “九文吧,”王逢年说,“我的工钱比其他师傅低。”    “那你这也太低了,”江盈知说得很?豪气,“我给你翻十番。”    这才是相对正常的纸灯价格,她又不爱占别人便宜,但身上也没?有?带那么多铜板,她摸摸身上的钱袋子,最后说:“只能晚点回去给你了。”    王逢年把灯递给她,一直伸着,“拿着吧,送你的。”    “我们两个的关系,难道连送你盏灯都不行。”    “而且我想着,你把这次谢洋宴办得这么好?,总该说句恭喜的。”    江盈知看似很?好?亲近,但在很?多时候,她总表现得很?疏离而又客气。    “当然可以,只不过瞧你做的那么费时,不好?白占你便宜,”江盈知笑着回答,接过他手里?的灯,仔细欣赏这只白鹤灯。    她又有?点好?奇,“我看大家大多都做鱼灯的,年哥你怎么会做白鹤灯?这个骨架还?挺不好?弄的。”    “我的小字是鹤延,还?挺喜欢鹤的,就去学?了这个灯形,”王逢年漫步在沙滩上,随意说着,“也想祝你跟白鹤一样,可以鹤立鸡群。”    江盈知本来应该笑的,毕竟鹤立鸡群这四个字还?挺好?笑。    可也就是王逢年这样无心的一句话,让她忽然觉得手里?的灯变得烫手起来,带有?名字寓意的白鹤灯,不送给其他人却送给她。    江盈知手不由得握得紧了些,抬头看了眼前面?的王寻真?,她面?上带了点不真?切的笑意,特意问?道,“怎么不送给阿真??”    王逢年听到这句问?话,转过头看她,言不由衷地说:“她喜欢的我做不来,是真?的做不来。”    “她要什么样的灯笼,那么难做,”江盈知摩挲着灯笼提手,若有?所思?。    王寻真?被叫住的时候,她正往嘴里?塞着糖葫芦,还?分了一串给旁边的小梅,含糊不清地说:“我喜欢大鸡腿、糖油果子、红烧肉还?有?各种好?吃的菜,这样的灯笼为啥大家都不做,不是好?吃又好?看。”    “你看,我要是送给她,她只想着怎么吃了,”王逢年适时接了一句。    江盈知难得的没?有?笑,只是轻轻摇晃着这只灯笼,白鹤在她的手里?摇晃,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那影子也跟着轻轻地晃。    她有?点沉默,大概在串联着什么,许许多多的    画面?从她脑中飞速闪过,又逐一被编织起来。    她后面?选择转道,跟小梅手挽手走在一起,小梅嘻嘻哈哈的,手舞足蹈,“阿姐,早上强胜哥带我们去了佛塔,老高了,阿娘也去了,可惜你没?去。”    “还?去哪里?玩了,”江盈知有?点不走心地回复,她抽出手,在小梅欢快的笑声里?,她托着那盏灯笼转了一圈,幸亏上面?什么也没?有?写。    她又转头,能看到离得不远不近的王逢年。    后面?当她每一次转身,总能看见他跟在后面?。    要知道这块沙滩上人特别多,只留有?相对的空隙能让人穿过去,而在人群里?,要是不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下一刻就会被挤散。    就像江盈知只是转个身的功夫,她就找不到小梅了,身边都是来往的人,她甚至连穿着显眼绿色裙子的王寻真?都找不到。    但是却能一眼看见王逢年,他在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盈知倒是突然不觉得很?奇怪了,大概是某种猜测被证实。    突然,远处有?人放起了烟火,还?有?一长串的鞭炮,噼里?啪啦,涌起了很?大的烟雾,人群欢呼着奔跑着,四处跑动,在庆祝着极为热闹的谢洋节。    她被挤到了最边缘的地方,慌乱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    那么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第64章秃黄油    江盈知?看?拉她的那双手。    王逢年没回头,只是握着她的手腕,从人群里穿过,从容地从每个人中间挤过去。    等到了平稳地带,江盈知?站稳后,抬头望去,王逢年也?看?向她,咳了声,然后才慢慢地松开自己握住她的手。    他在?夜色里看?不?清神?色,江盈知?只能听见他说:“当时怕你摔海里进去。”    “刚才只是情急之举,没有冒犯的意思。”    要这是大白天的话,江盈知?还能看?见他一本正经的脸,仿佛他说的都是真话。    江盈知?点点头,只回了句,“我明白的。”    她的手腕上仍残存男人大掌的余温。    “我”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不?再跟在?灯笼铺时一样,王逢年率先开口?打破僵持,而是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里。    这种沉默,即使置身?于吵嚷的人群,也?依旧没有办法消除,周围全是乱哄哄,欢呼跑跳的人们,还有在?各个角落响起的鞭炮声。    但两个人站在?一块,面朝对方,又都同时保持了沉默,这片地方好像被什么给遮蔽住了,声音透不?进来。    江盈知?心里有点乱,这种并?不?是出于砰砰的心动,而是发现对方心思后,突然冒出来的一点无措。    她能接受别人的好意和馈赠,也?能坦然自若地处理好各种问题,但是面对王逢年的感?情,那点隐约透露出来的苗头,就已经让她会觉得不?安而有负担。    对于她来说,王逢年是个很可靠的朋友,至少现在?是这样,仅此而已。    在?人家没有袒露什么之前?,她选择保持了沉默,也?没有再重复强调她的心思,她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来表达,强行说出口?会说很伤人的话。    所以江盈知?没有那么像以往那么直接,有话就说,她也?难得会有别扭的时候,所以她低头转过白鹤灯,她说:“很晚了。”    她强调,“年哥,今日真的很感?谢你,不?管是船旗还是螃蟹,又或者是这盏灯。”    似乎用这个称呼,就能强调两个人的关系。    看?似亲密,实则又那么远。    王逢年听了后,面色并?无多少异常,他的声音很轻,“不?用谢我。”    “再逛一会儿,还是送你回去?”    江盈知?说:“回去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两个人也?没有并?肩走着,而是一前?一后,江盈知?走在?前?面,王逢年走在?后面,如同之前?那样,保持着相对的距离。    谁都没有先打破这场僵局。    好像两个人的关系依旧如同之前?一般,甚至到了渔港,在?四时鲜的铺面前?,江盈知?依旧能用很轻快的语气?说:“年哥你路上小?心着点,我先进去了。”    王逢年目送她进门,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转身?往外走,在?鱼行路口?那几个盏红灯笼底下,看?见了从里面出来的庄轻舟。    狭路相逢。    庄轻舟迈步上前?,他啧了声,语气?嘲讽,“那么费心把我赶到宁城,然后呢?”    “哎呀,我从宁城回来,我们王逢年,王老大居然到这会儿还是个老光棍哦。”    没有动手,王逢年有着足够的克制力,不?然庄轻舟现在?就被他打倒在?地。    但他没有像头一次相见那样,想?让庄轻舟滚出海浦,那么防备。    大概是因为他明白,所有的一切进展,全看?江盈知?自己,而非在?旁人身?上。    王逢年瞥了眼庄轻舟,看?庄轻舟仍旧很不?顺眼,今天心情很糟糕,他说:“反正你不?睡觉,要不?过来打场船拳。”    庄轻舟呵了声,转身?大步往前?走,连头都没回,谁疯了要跟这个莽夫对打,他会直接掀王逢年老底。    这两个人的心思江盈知?不?清楚,她也?没有困扰到一晚上都睡不?好觉的地步,相反的,她压根没多想?啥。    她回来的时候,小?梅几个全都在?院子里等她,买了些?糕点,一见她周巧女就给她塞了块。    很甜,是那种齁甜,而且还很粉的糕点,一下让她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赶紧跑到灶房里去找水喝,一通翻找折腾后,还想?啥,只顾着嘴巴里的甜了。    等到洗漱完,躺在?床上时,江盈知?心里还有点想?法,暗戳戳的从深夜里冒上头来。    她听见自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被子蒙在?头上,决定?别人不?动她不?动。    全然忘记拒绝别人的时候,那么犀利而又不?留情面。    到了第二日一早,她真的没时间想?了,本来因为谢洋宴,这么长的时间里没有出摊,食铺也?没有开门。    她在?逛的路上碰见熟客,都被熟客拉着问,意思是她到底哪天开门,知?不?知?道大家这些?日子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嘴巴都淡得没味了。    江盈知?都很不?好意思,因为后面她实在?忙不?过来,干脆就停了生意,让他们去崔大妞那个摊子上买鱼丸吃。    为此她真的歇了不?少天。    所以为了弥补,她一大早就起来包馄饨,旁边是一堆敲好的燕皮,另一口大锅里则是熬到沸腾的鱼骨汤。    小?梅送海娃回来,她凑到江盈知旁边小声说:“阿姐,我跟你讲。”    江盈知?把汤里的纱布袋捞出来,她随口?应付道:“你讲,不?会又是看?见海娃跟哪个小?孩拌嘴了。”    “才不?是,我会讲这种东西吗,”小?梅理不?直气?不?壮地回复。    她哎呀一声,“我不?是要讲这个,姐你别打岔。”    江盈知?选择闭嘴,小?梅本来是怀揣着说悄悄话的心思,被这一打岔,她只好说:“我刚去送海娃,才走到门边不?远处,对面那门就开了。”    小?梅问,“阿姐,你知?道出来的是谁吗?”    江盈知?手顿了下,勺子磕在?桶上,她却说:“良哥吧,他一天天起那么早。”    “才不?是,你猜错了,”小?梅笑眯眯地说,“是王老大啦。”    不?过她也?很好奇,“他看?到是我好像有点失望。”    要知?道王逢年一般脸上是没有太多表情的,居然都被小?梅察觉到了。    江盈知?转过身?,她回了句,“你应该看?错了,我下午还要见人,海娃还是你去接啊。”    “这几天我要把压的小?宴都给做了,会很忙,只能小?梅你多跑几趟。”    小?梅很快点点头,她说:“好啊,我就喜欢往义塾里跑。”    拿着算盘走前?还要嘀咕一句,“希望明日王老大看?见我,不?要很失望。”    江盈知?默默地在?忙活,手里的动作一直没停,装作没听见。    前?头还有工夫想?些?旁的,后面倒是真忙,侧门才刚打开,立马有食客走了进来,张嘴就喊,“小?满,今日总该开门了吧,我这嘴近些?日子真的半点福都没享过。”    “你听我给你数数它近来吃的东西,大前?日我吃三顿海蜇啊,三顿,吃得我到后头吃不?下,都想?从嗓子眼里把它给抠出来。”    “前?日,好家伙,吃的蟹酱配饭,还有炒年糕,那年糕还是上年年底做的,愣是到今日都没吃完,我老娘嫌那酸不?啦唧的,还开了罐臭冬瓜,那又酸又臭,我吐得压根吃不?下饭。”    这老大哥说得也?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简直是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江盈知?很同情他,“要不?,这会儿先给叔你来碗鱼肉馄饨。”    “啥?就一碗啊?”那老大哥自己找了位置坐下,拍了拍桌,“给    我来五碗!”    “吐的我昨日一天就喝了碗粥,今日空着肚子来的,赶紧的有什么上什么。”    他说话的间隙,侧门外又探进来几个脑袋,看?见门开了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    “小?满你终于开门了!”    “这生意再不?做,小?满我跟你讲啊,你是没什么损失,我们这些?人可真要不?行了,我差点没饿死在?家里,”那女人说起来的时候,嗓门很大,难掩自己的激动之情。    她说完,后面又冲进来一波人,领头的那个人说:“我就知?道,我刚没听错,我耳朵多灵啊。”    “小?满,我真的每一天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都在?想?你,”胖姑娘声情并?茂地说,“我都在?想?做的鱼饼、敲鱼面、金汤鱼丸,、椒盐虾,你啥时候再做锅贴啊,对虾都快到汛期了,这会儿正是好吃的时候。”    “很快你们就能吃上的,”江盈知?在?各种闹哄哄的声音里,迅速接过这句话。    因为她已经找到人专门做锅贴了。    不?过她来不?及解释,她的话都被淹没在?冲进来的人潮里,全是因为她开门,一窝蜂涌进来的食客。    导致江盈知?出摊失败,只能在?院子里卖,连外头的棚子底下都坐满了人,大家最后全都自己上手去捧的,因为这么点人手压根来不?及送。    一群人吃一碗馄饨,吃的稀里呼噜,像是小?猫吃到好吃的时候那种咕噜噜的声音,脸上全是满足,有的人甚至还很虔诚,吃的时候先念几句,然后才凑到嘴边吃下去。    可比新丰楼大师傅品尝的时候,神?情要外放得多,看?他们吃饭,就能真切明白美食对于他们的意义。    她等大家终于吃饱喝足后才说:“想?吃这个馄饨的,那个皮可以到我这来买,因为是拿肉做的,比面肯定?要稍微贵点,十?文钱一斤。”    “买了之后,别看?它是干巴巴一张,”江盈知?拿起一张燕皮来,晃了晃,似乎毫无韧性,她把这张燕皮沾了点水,盖在?另一张上,她说:“不?要太多水,轻轻过下水就好,别太急,等它软了包点肉馅进去就行。”    “实在?觉得麻烦,你们找块细纱布沾一点水,盖在?上头,皮要一张张起出来的啊。”    “先煮熟捞出来,再放汤里,不?然全是粉很难吃的。”    江盈知?很细心地说着,旁边有个大婶等她说完立马说:“小?满哦,你把你自己这卖的东西全说了,也?不?怕旁人占你的便宜,把你这方子拿出去卖了。”    “卖呗,”江盈知?很大气?地回,“反正也?做不?出我这个味道的。”    “我告诉你们,只是想?叫你们自己在?家也?能烧点好吃的出来,虽说味道要差上一些?,可总不?至于老是吃些?咸鱼干饭,臭冬瓜腌鱼腌豆腐啥的。”    “这不?管是肉还是鱼,只要你把它剁碎,搅成泥包进去就行,按我说的那些?个法子来。”    她如此说着,好些?人心里念着她的好,还在?感?动间,另一波人手上抢得很快,拿出钱往李海红手里一塞,立马说:“我要三斤,不?,六斤,我家里人口?多,一天吃三顿,两三天就吃没了。”    “边上去,你家就四口?人,充什么人口?多,我家才是,还要六斤,你把皮当饭吃啊。”    大家吵吵闹闹的,在?吃点好吃的东西上,都是你争我抢,互相不?谦让,什么邻里之情,全都滚到一边去吧。    最后江盈知?这么长日子,五六个人空闲日子里做的上百斤燕皮被一扫而空,其?他人想?多买点的,压根没有。    新的还在?晾干烘干当中,哪有这么快能好。    大家欢欢喜喜拿着燕皮离开,有些?人刚回家就把燕皮弄湿,直接用包菜团剩下的菜馅拿来包,那干燕皮被煮过后,又裹着菜馅,出奇得好吃。    明明那菜也?很一般,有点涩口?,被燕皮这样一裹,简直叫人难以相信是自己的手艺。    不?止她一个人,好些?人试了后,都觉得这干燕皮比他们自己忙活许久包出来的东西,都要好吃。    不?少人吃了一口?自己做的馄饨后,不?管是虾米混鱼肉,还是鱼干剁碎,或者就是海参馅的,都意外得不?错,让人不?由得“痛哭流涕”,感?慨于自己也?能做出这种好东西。    而江盈知?等食客离开后,晌午饭都歇了,实在?是这群人吃馄饨都吃饱了。    她开始处理这黄油蟹,昨天夜里的时候周巧女炖了黄酒,她干脆就蒸了几只黄油蟹给她们吃。    满黄的螃蟹配点小?酒,可把她们吃得飘飘欲仙。    至于还剩下的七八只,江盈知?决定?用来做秃黄油。    秃黄油的秃是特别纯粹的意思,因为这味道实在?纯粹,本来应该用入冬后的大闸蟹做的,那个要去掉很多蟹腮蟹胃,只留下蟹黄和蟹膏。    做一小?罐的秃黄油,要用不?少大闸蟹。    而江盈知?觉得,这黄油蟹用来做秃黄油才是绝配,虽然她更喜欢清蒸的口?感?,可是黄油蟹活不?了太久。    她干脆全部蒸熟,挨个拆壳,露出里头满满当当的蟹黄,在?用勺子顺边挖的时候,忍不?住自己偷吃了口?,不?硬实,偏油软的蟹黄吃得她眉头上挑。    然后旁边王寻真啊了声,也?被塞了口?,她闭着嘴巴小?口?地品尝,然后问了一句,“谁送的?”    江盈知?语塞,她不?想?说谎,当作没听见,把还剩一点蟹黄的蟹壳塞进王寻真手里,拿去外头吃吧。”    自己开始放猪肉,熬秃黄油还就得用猪肥膘,等着肥膘慢慢煸香,油脂渗透出来,在?锅里冒泡,葱蒜爆香后,她下入蟹膏和蟹黄。    翻炒间香气?腾的一下升起,江盈知?被呛了下,叫王婆子火烧得小?点,她慢慢炒着。    再放黄酒焖透,她拿过一旁的高汤沿边倒入,没过蟹黄,起到调味增香的作用,最后还淋上融化的猪油。    不?怕它油腻,就怕不?够香,香气?倒是达到了,但凡从这灶房门口?走过的人,无一不?要问一句,“炒的什么,太香了!”    江盈知?一律回拌饭的,这一罐等今年的新米是等不?到了,晚点她就得煮一锅饭,夹一点油汪汪的蟹黄出来拌一拌,或是做点手擀面,拌面也?很好吃。    她准备夜里回到西塘关的时候再吃。    熬好秃黄油,江盈知?收拾灶台的时候,小?梅在?外面喊,“阿姐,许阿婆她们来了。”    “哎,来这里,”她走出来,朝两人招了招手。    许阿婆和周香兰走过来,她们两个是来学锅贴和烧卖的。    “这些?日子安稳下来,也?攒了点钱,”许阿婆把手里拿着三两银子的钱袋子放到桌上,只是她并?没有太过于高兴,自打听见这桩事?的时候,就一直问江盈知?亏不?亏。    到现在?了,钱都放桌上了,她依旧要说:“小?满,要不?后面赚了钱,我们俩再分你一点。”    “实在?是你这帮了我们义塾那么多,不?好再多占你的便宜。”    江盈知?却开始拿出面团,一边揉一边说:“我教旁人也?是一两五,教你们也?是,哪有什么占不?占便宜的。”    “义塾正是用钱的时候,叫我给你们,你们肯定?也?不?要,那就学点这个,出摊赚点钱,旁的不?说,锅贴肯定?能赚    到不?少。”    义塾打官司到现在?,就算请了最好的讼师,连胜后,依旧得按衙门的流程来走,也?还要一两个月。    虽然说打官司的钱王逢年出了,但是赢了官司后,之前?那块地要是还想?做义塾的话,那么得出钱买。只不?过是按当时的市价,也?就是七十?五两,但是陈家人这些?年没付过许先生的月钱,把这个抵扣掉,这块地皮只要三十?五两。    所以她们在?凑这三十?五两,江盈知?也?正有想?把手上一些?方子脱手的打算,找外人不?如找她们。    周香兰学手艺的时候很严肃,也?很认真,她说:“我自己早些?年也?是做过不?少面点的,擀面皮对我来说还行。”    江盈知?看?了她熟练的动作,啧啧赞叹,“这岂止是还行,这面皮擀得跟专门做这行的一养,那调馅肯定?更没有问题。”    “至于虾,我这边倒是能给你介绍个,你们到时候到他那买就行,保管新鲜。”    江盈知?少不?得要说一句,“做吃的一是要新鲜,二是要干净,要是有坏了的虾就不?要用了,食客可能吃到不?会说什么,但我们还是要有良心在?的。”    “我们知?道的,”周香兰忙说,“就算不?为着自己赚钱,可这都知?道是从小?满你那出去的东西,我们肯定?也?要不?能坏了你的口?碑。”    该讲的都讲过,该交代的也?全都交代了一遍,江盈知?开始教周香兰做锅贴和烧卖,这两样都算不?上难,属于别人买了吃过后,稍微琢磨下就能知?道咋做的。    但是江盈知?不?止给方子,她最要紧的是教馅料,外皮人人都能做,但馅料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    好比锅贴,除了鲜虾锅贴,还有纯肉锅贴、韭菜鸡蛋、西葫芦鸡蛋,或者芹菜猪肉、三鲜锅贴等等,反正各有各的不?同风味,对于食客来说,吃到这些?是另外一种惊喜。    而烧卖的话,香菇猪肉、猪肉鲜笋、肉末、咸蛋黄这些?,还可以做纸皮烧卖这种需要点手艺,旁人没办法学的。    她还说一定?要有汤,最好免费送,叫别人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汤用紫菜的话,反正一点也?不?贵。    倒也?没有什么生意经,最重要的就是新鲜干净好吃,来的人也?就多了,慢慢的钱也?就攒了下来。    后来倒是出乎江盈知?的意料,她给周香兰两人搭了块板,两个人自己造了座桥,从摆摊到开了店铺,雇了人专做这两样,在?馅料上反复琢磨。    到不?久的以后,大家都知?道渔港有家卖锅贴和烧卖特别好的铺子,得赶一大早去。    而眼下周香兰和许阿婆还正在?同面团较劲,想?要擀出类似于纸,却薄而不?透的效果?来。    但是没学会,又快到了义塾放学的点,只好急急忙忙先回去了。    小?梅说去接海娃和秀秀,江盈知?在?忙着拟定?明日小?宴的菜单,听见有人走进来,不?是熟悉的脚步声,随口?说了句,“这会儿打烊了。”    “我可不?是来吃饭的,”庄轻舟撩了撩袍子坐下来。    江盈知?头也?不?抬,她哦了声,继续往下写,“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情的,”庄轻舟压低声音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秘密。”    江盈知?终于抬起了头,也?站了起来,她面无表情地说:“出门往左拐,进了城门后,往右走,路边有个摊子。”    “啥摊子?”庄轻舟问,他坐轿子来的。    “哦,卖药的,专门治脑子,你的症状重,他说不?定?能给你便宜点,早点去瞧瞧吧,”江盈知?说完,转了个身?,把自己写过的纸一张张叠起来。    庄轻舟一噎,果?然她跟王逢年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他趁着没人的时候在?背后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很阴暗的爱慕者,你可防着点吧,他不?只求而不?得,他还年、纪、大!”    江盈知?不?明白求而不?得,后面的重点为什么在?年纪大上,她听完后只想?,庄轻舟在?说什么鬼话。    她懒得搭理,想?叫柱子送客,抱着纸一转身?,看?到侧门走进来的人时,差点没抓稳。    庄轻舟嘴里阴暗的爱慕者本人——王逢年。    第65章蟹黄汤包    食铺里突然安静。    庄轻舟倒是?毫不在意,他故意那么说的。    也是?特意等到王逢年过来。    他才说:“小东家,今日找你是?为了?正事。”    语气同刚才的完全不同,是?一种格外成熟的声音,面色冷静。    江盈知往旁走了?几步,有点不敢相信,“你找我能有正事?”    “当?然,”庄轻舟勾起一抹笑,瞥了?眼王逢年,极为正经地?说,“而是?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江盈知抠着纸的边角,她立即说,“如果是?拿些?山珍海味,请我来做的话,又要挑毛病,那你另请高明吧,我可做不了?。”    庄轻舟摇了?摇扇子,“怎么会?,我又不吃。”    “这个忙说来也简单,说来又难,我想后日晌午后请你到我府上做一桌海鲜宴,一共十二道菜,味道如何不管,菜式必须新颖,有大黄鱼、扇贝、青头鲨鱼干…”    他说得?很豪气,“办好了?,条件任你开。”    王逢年这才开口,“条件任我们?开?”    什?么叫“我们?”,庄轻舟微笑,“关你什?么事。”    他以为王逢年会?极力反对来着,毕竟到他府上来这种事,王逢年应该更忍不了?。    而江盈知还在琢磨,这是?不是?个针对她的陷阱,她要不要去,但报的食材她还挺有兴趣,而且后日下午她确实有空。    王逢年大步走过来,很认真?地?给出自己的建议,“我觉得?你可以去。”    江盈知也忘了?之前的别扭,“为什?么?”    她可是?知道王逢年和庄轻舟不对付的,他反对这才正常。    “因为对你有好处,”王逢年如实说。    争风吃醋可以,但他又不是?什?么醋都要吃,明显有好处的事情,他很希望能帮江盈知争取到。    “你信我吗?”王逢年问?,“我可以帮你谈。”    因为庄轻舟自己开出了?条件任开的选项,放过他这条大鱼太可惜了?。    江盈知愣了?下,她在不麻烦王逢年,和其他选项里,最后没忍住选择了?答应。    她给自己找补了?理?由,“可以,我对这个宴席挺有兴趣的,至于你要的条件,我也拒绝不了?。”    因为她自己的话肯定只要食材,但王逢年说很亏,他能帮她拿到特别好的鲜货,而且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所以便出现很诡异的一幕。    一张长桌,江盈知坐正中央,左边坐着庄轻舟,右边坐着王逢年,她不说话,两个男人在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庄轻舟嗤笑,“谈个海鲜宴,你摆什?么龙门阵。”    “海鲜宴,你请的谁,要我再重复一遍吗?”王逢年冷眼看他,“菜式新颖,除了?小满,你请不到别人了?吧。”    庄轻舟被他踩住命脉,往后靠了?靠,他转了?转自己右手上的碧玉戒指。    “那你说,你想要什?么条件?”    王逢年挑眉,提出条件,“我要青山岛和周边海域的捕捞和采摘权。”    “你做梦!”庄轻舟呸了?声,“你哪来这么大的脸,望海给你的吗?”    青山岛以及周边海域是?庄家买下的,整个圈住,除了?个口道可以过,其他地?方不允许渔船进入捕捞。    这片海域有着全海浦最好的白蟹(梭子蟹),还养育着其他地?方难以捕捉的龙虾,也被称为巨虾,个头大得?出奇。    “少说废话,你说应还是?不应,”王逢年语气很强硬。    庄轻舟又不怕他,回瞪,又说了?一句,“毫无?可能。”    “小东家,你自己说。”    江盈知已经明白了?,她很乐意坑庄轻舟一把,磕着南瓜子说:“我觉得?拿食材,不如到海域里自己捞,新鲜。”    庄轻舟翻了?个白眼,他又确实很需要江盈知的手艺撑场面,虽然他吃的时候嘴巴很嫌弃,带回去都吃完了?。    “海域捕捞五天最多了?,”庄轻舟松了?口。    王逢年不退让,“汛期内都可以进。”    “你,”庄轻舟的手压在桌板上,后面又坐了?回去,“十天,不能再多了?。”    王逢年敲了?敲桌板,再次重复,“汛期内。”    “十五日,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庄轻舟有点后悔,干什    ?么要特意踩着王逢年来的点。    王逢年最后一次重复。    “一个月,再说这笔生意我就另请高明,”庄轻舟的忍耐到了?极限。    王逢年这才爽快地?说:“成交。”    他当?着庄轻舟的面,跟江盈知说:“到时候我把乌船借你,捞一船卖十船。”    “要点脸吧,”庄轻舟语气恶狠狠的,“你不说你是?船老大,我以为是?哪来的叫花子。”    王逢年并不动怒,他不以为然地道:“你可以试试下次再说条件任开的话。”    大话说到他面前,不把人往死里薅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庄轻舟想拂袖而去,起身时又冷静下来,“小东家,记得?后日下午早点来。”    “你别跟过来,”他又转过头对王逢年说。    王逢年觉得?庄轻舟有病,人家正经做活去,他跟着去当?镖师吗。    等庄轻舟走后,江盈知正乐着,瞟到王逢年的眼神后,她又立马表示,“年哥,多谢你了?,到时候分你一半,再多点都成。”    王逢年说:“我不要,实在想谢我的话,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你说,”江盈知手指反复刮着纸张,还是?答应了?。    王逢年手放在桌上,骨节分明,轻点着桌面,问?她,“我很阴暗吗?”    “我年纪很大吗?”    明明都是?很普通的问?话,语气也很寻常。    江盈知痛恨自己的记性?好,能很快想起庄轻舟的原话,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很阴暗的爱慕者,你可防着点吧,他不止求而不得?,他还年、纪、大!    她突然的语塞,避开他犀利的眼神。    王逢年也不追问?,语气带了?点落寞,“但他有一句没说错。”    “我确实是?求而不得?。”    他最后盯着江盈知的眼睛问?,追问?,“小满你说,我求了?后,会?得?到一点点吗?”    王逢年倒不是?耐心告罄,而是?他想展露自己的心意,为此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也不怕被拒绝,所以话语直白。    但这到底要江盈知怎么回答啊。    江盈知压根没办法说,而是?立马起身,门口小梅和海娃进来了?。    小梅放下东西,有点奇怪,“阿姐,你们?两个在谈事情吗?”    “已经谈好了?,”王逢年退让,他站起来,压低声音说,“不论好坏,都希望可以听到你的回复。”    江盈知想说,怎么弄得?跟下战帖前,还友好通知对方一声。    但她也不喜欢拖着别人,下定决心,这会?儿能直接说:“你真?的想知道答案的话,到时候我会?回答你。”    “不过我需要时间。”    “我明天在铺子里做小宴,整天都没有空闲,而后日上午做完,要接庄府的活,晚点回西塘关,再隔日,我得?去鸿兴楼走一趟,商量些?事情…”    她同王逢年一一说明自己的行程,意思?在于告诉他,之后几日她都没时间,并不是?特意躲他。    况且她也需要时间来想,来正式回答他那些?问?题。    “好,等你有空,”王逢年痛快回应,他很有耐心,而且他也很忙,只是?抽空来见?一面。    江盈知送他出门,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想每一份认真?的感情都该被回复。    只是?她确实也很忙,实在没有在这样忙碌的时候,还得?抽出空来紧急答复,这会?很敷衍,她想好好和对方聊一聊。    当?然她得?顾着自己的事情先,随着谢洋节涌入的外岛人越来越多,四时鲜食铺的名?气被远扬。    不少外岛人一上岛,想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就会?有热心的渔民或是?海浦人,告诉他们?,“你要是?没钱但又想吃点好的,你就起早来,大早上的你上那家四时鲜铺子吃去。”    “味道保管错不了?,她们?这会?儿卖的鱼肉馄饨,一口下去鲜的你咬掉舌头。”    “只是?买的人太多,天天要在那跟人抢,你们?真?想吃,最好天没亮就去,”那个渔民很自豪地?说,“我为了?吃那一口,就睡在船上,听到水师的哨声后,立马爬起来,刚好能吃得?上。”    那船外岛人都有点怀疑,真?有那么好吃,怎么上一年来的时候没听过。    有个人就问?,“那要是?有点小钱呢?”    “那就上她家铺子里吃起,一盘菜几十文,比酒楼上那些?大几百文的都要好,”渔民摇着桨,一脸回味,“我没钱,就去那吃过一道灌汤黄鱼,一辈子都忘不掉那滋味。”    “你们?大概不知道,她可是?我们?海浦今年的做鱼第一鲜,你们?要是?去了?四时鲜,一定得?点一道鱼。”    有个明府来的姑娘感慨,“记得?当?时航船因为海盗留在这时,她那个摊子才刚摆没多久,那鱼丸味道我到这会?儿都忘不了?。”    “从?海浦离开后,我吃着鱼松就哭,哭啥,哭我以后再也吃不到这样好的东西了?。”    “没想到人家这么有本事,这会?儿就开了?食铺,”姑娘笑眯眯地?说,“还好我打算以后就住在海浦了?。”    “啊?”渔民不敢相信,有的人为了?一口吃的,连明府都不住,跑到他们?海浦来。    这样的人还真?有不少,尤其其他临近外岛的人被渔民怂恿,真?的天没亮就过来排队。当?等了?许久手脚麻木,吃到那一口鱼肉馄饨,那种充盈嘴巴的鲜,惊得?大家忙闭上了?嘴巴,害怕那股鲜从?嘴里跑出去。    等不少外岛人跑去四时鲜铺面,尝到了?今日新菜,蟹黄汤包。    虽然每个人只能买一个,而且这汤包一只要三十文,但是?没有人有一句抱怨,相反的,全都在那疯抢,钱就跟抢来的一样,拼命往外撒,柱子光是?收钱都来不及收。    一只只汤包被送上桌,有的人没座位干脆就站着吃,捧着一个盘子里只有一个的汤包。    大,皮薄,晃一晃里头还有汤汁撞到皮的声音,却没有丝毫外露出来。    有的人嘀咕,“这里头是?什?么汤?”    “是?鸡汤,”李海红手里端着高高叠起的盘子,给新来的洗碗工,顺嘴回了?句。    那外岛人嘀咕了?句方言,大概从?语调中能听出,他特别激动,然后一把提起汤包,汤汁都漾在最底下,他准备一口咬下。    “别大口咬!”他边上的女人喊,“你得?先咬个口子,不然要被烫破皮知不知道,哎呀,你这样吃。”    那女人开始示范,先在薄薄的皮上咬个小口,里头的鸡汤缓缓流出,然后蟹肉和蟹黄慢慢地?流出来。    她顺着边深深吸了?一口汤,长叹一声,那种鲜的满足在大中午的,在人还刚吃过东西的时候,都那么强烈。    更别提后面吃到汤里的蟹肉和蟹黄,那一张包裹着这两样的白面皮,从?闻到味道再到进入嘴巴后,吃的人无?一惊叹。    有些?人连盘子都舔得?精光,然后在那里呐喊,“为什?么就卖一个,我有钱!给我上十盘。”    好多人被无?情拒绝后,也不敢再说,毕竟惹毛了?江盈知,下次不能进店,那就真?的没吃的了?。    没吃到的人都在那哭嚎,十分真?心诚意的那种,闹得?其他不明所以的路人也跑过来看热闹,一听他们?哭闹的理?由,不免好笑。    结果站那站了?会?儿,瞧见?别人吃汤包的模样,也眼馋嘴馋,一问?没了?,不免跟他们?哭嚎的人一样悲从?中来。    有些?人回到里镇后还念念不忘,跑到中街的酒楼食铺挨个问?,有没有蟹黄汤包卖,一听见?有,喜不自胜,忙要了?一份,兴致冲冲地?准备开吃,一尝味道和皮,蟹黄味的包子,不由得?大失所望。    也让更多人知道,四时鲜的味道只有四时鲜才有。    闹了?两日后,连新丰楼大师傅都找上门了?,他对江盈知说:“你这生意做的可是?真?行,一伙人跑到我们?那去问?,卖不卖蟹黄汤包。”    “我们?有个面案师傅,是?从?维扬来的,手艺也精,花了?不少时辰做了?几笼,一出笼我们?几个口刁的都尝过,蟹黄这时候还差了?点,不过味道也让还成。”    新丰楼大师傅说到这,不免停顿了?下,似    乎在回想那个场面,又接着说:“结果点了?这份蟹黄汤包的人说,不如四时鲜的味道,可把我们?那面案师傅都给臊红了?脸。”    江盈知笑,“要是?先吃面案师傅的,再吃我这的,保不准也要对我说,不是?人家那个味道,这都不用挂在心上。”    “说得?也是?,”新丰楼大师傅不死心继续问?,“真?没了?,一个都没了??”    “真?没了?,”江盈知把空空如也的馅料盆给他看,“一点料都没有了?,改日要是?有空,我给大师傅你送去些?。”    “哎,没尝到这味道真?是?可惜了?,”新丰楼大师傅不免惋惜几句,又好奇,“你还买了?青头鲨鱼干?你也好这口?”    “我才不吃,”江盈知喜欢海鲜,但是?对于鲨鱼来说,在她的眼里是?保护动物,只不过到了?这里,没有这个说法,尤其这还是?在海浦每年给朝廷上的贡品里。    她已经琢磨了?好久,迟迟没有办法下手做,也难得?的犹豫,本来昨日请了?胖师傅来帮忙,不料他今日有急事,没有办法来。    所以她问?了?有没有备选菜,准备拿掉这道鲨鱼干,不料大师傅过来,所以她立即求助,“大师傅你下晌有没有空?”    “有啊,找我帮忙是?不是?,做个海鲜宴,顺手的事情,这鲨鱼干我常做的,交给我吧。”    新丰楼大师傅很爽快,“不用还啥人情,记得?补我十个蟹黄汤包就成。”    江盈知失笑,她说:“一言为定。”    收拾完东西后,庄府来接的马车过来,一群人到了?庄府后,江盈知只想说句,有钱烧得?慌。    富丽门庭,旁边有两个巨大的石狮子,门口挂的灯笼都很精巧,透露着我很有钱的气息。    庄轻舟带着人从?门口过来,没想到看见?新丰楼大师傅,一听人是?过来给江盈知打下手的,不免得?多瞧了?她一眼。    “进来吧,”他叫随从?把门打开,请江盈知进来。    难得?的,连他的随从?都没有说什?么话,只是?请人进去,连多余的嘱咐都没有。    庄府的厨房也弄得?特别好,连菜板都是?檀木的,桌板倒是?看不出啥木头来,只是?透露着我很昂贵。    江盈知啧了?声,感慨几句,也没有再管,她只是?奔着那大龙虾来的。    在庄府做宴很有意思?,有意思?在于,灶房那些?人跟庄轻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他们?很会?碎碎念,拿碗的时候要说:“天呐,到底是?谁吃饭要这么好的碗,我每天拿的时候都心都慌得?要命。”    “我才是?,端菜的时候,走得?比那蜗牛还要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摔了?。”    自己说的时候,还要格外嘱咐江盈知,“江姑娘,你可小心那把菜刀,不知道哪里来的铁,削东西特别快,可别被它给弄伤了?。”    “还有这个,不要用,不要用,”有个婢女指指柜子里的大盘子。    “很贵?”江盈知问?。    那婢女摇摇头,“倒是?很便宜,就是?重,我们?端不动啊。”    江盈知被逗笑,她说:“你放心,保管不会?用那个。”    这么一出,到时候让做活的大伙都笑了?声,也放松下来,菜陆续备好,有的早就炖上了?,海参是?今日泡发的,鲍鱼则是?早早的就已经开始发起来了?。    至于虾,她做的是?金丝虾球,颜色好看,卖相也好,而且胜在新颖。    虾泥包裹住虾尾,只留下一截绽开的尾巴,圆鼓鼓的,然后往上缠酥丝,那丝一条条极细,是?江盈知用春卷皮切丝炸出来的,沿着虾泥蜿蜒往下缠。    整个虾球缠起来,再入油锅一道炸,那丝慢慢膨胀,金黄色慢慢覆盖整个虾球,虾尾四处绽开,露出尾部一点橙红,特别漂亮。    外面酥脆而里面嫩。    至于螃蟹,这会?儿的螃蟹也算不是?最上等,她干脆拆了?,做了?个蟹黄鱼丸,鱼肉包裹着蟹黄,鲜嫩香滑。    雪白的鱼肉,衬得?蟹黄颜色明亮。    咬掉半块鱼丸,那蟹黄并不是?块状的,而是?流淌出来的,鲜味倾泻在舌尖上。    至于扇贝的话,这种扇贝肉厚好吃,但是?做法倒没有什?么新奇的,她干脆做了?扇贝三吃。    保留完整的壳与?肉,一个蒸蛋,一个放粉丝,最后一个则是?蒜香扇贝,来的客人每个人会?有一碟。    雪白的长盘子里摆了?三只扇贝,一看卖相,让来帮忙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还有不少大龙虾,江盈知真?的很心动,一想到这是?从?那青山岛海域里出来的,她就更兴奋了?,挥舞大砍刀的时候都很有劲。    最后做大龙虾,她把龙虾壳垫底,取了?完整的龙虾肉,涂了?酱料微微烤过,放在龙虾壳上,雪白肥厚的肉自然下垂。    等到要上菜的时候,她再倒了?点料汁,沿着龙虾背部的线条蜿蜒而下,再把红彤彤的龙虾头放上去。    等她做完的时候,这时庄府的客人陆续上门,有两个人撇了?撇嘴,在那嘀咕,“也不知道庄轻舟请了?谁来,还放大话说吃了?味道不好,生意都不谈了?。”    “可别又是?啥参汤、鲍鱼这种东西吧,他没吃厌,我看着都烦了?。”    来的六个人没一个对这次宴席看好的,也只是?维持着基本的客套,准备到时候不想吃的时候就溜。    不过进去后,倒是?上菜的时候被惊了?下,被那大龙虾的虾头吸引住了?。    名?字也好听,上菜的小厮说这叫独占鳌头,虽然跟鳌鱼没啥关系,倒是?顺了?这帮商客的心意。    当?然味道更合心意,他们?常吃清蒸口味的,这会?儿一吃到这种酱汁香浓,龙虾肉又嫩又滑的,满嘴飘香,都忍不住点了?点头。    更不要说后面的蟹黄鱼丸、扇贝、金丝虾球等等,上了?黄酒没顾得?上喝,该谈的生意没有谈,只顾着下筷子了?。    听着大家的连连夸赞,庄轻舟诡异地?升起了?种别样的感觉,大概自豪和欣赏,他慢慢地?嘴角上翘。    倒是?有人连吃了?几个蟹黄鱼丸后,这才问?庄轻舟,“庄兄,这是?哪家的大师傅的手艺啊?改明我也去请来做宴。”    庄轻舟靠在椅背上说:“你可请不起她。”    “啥?还有我请不起的人?”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    庄轻舟说:“我用青山岛的海域让她捕捞换来的,你用什?么换呢?”    那人无?话可说,最后从?这些?人嘴里流传出,四时鲜的东家外出做宴,要能让她进岛内捕捞才成,传得?乱七八糟。    送走了?这批人后,庄轻舟去找江盈知,他没有挑刺,声音温和,“你今日做得?很好。”    “从?明日起到一个月内,那片海域都归你了?。”    他大概明白为什?么王逢年会?喜欢她。    但江盈知才没管他态度的转变,只想着她的大龙虾,上好的梭子蟹。    第66章青蟹炖蛋    隔日,江盈知去鸿兴楼谈生意。    门口人?太多,她要是想从正门过,不被人?挤出来就算好的。    她只好转道从后门过,进去后跟胖师傅抱怨,“里镇的人?可真有钱,百八十文的菜,有些五六百文的,全都上赶着买,都到?半下午了,人?还这么多。”    “托你的福啊,”胖师傅笑呵呵的,“不然我们哪里有这么红火的生意,眼?下宴席都排到?下个月了。”    “又?来吹捧我了,胖师傅你这样可要不得,”江盈知笑嘻嘻回了一句。每次来鸿兴楼,胖师傅和孙掌柜要是不从头?到?尾给她夸一遍,那她这一趟就跟白来了一样。    胖师傅吹胡子瞪眼?,“你这个丫头?,什么胖师傅,你也跟别人?学坏了。”    江盈知哈哈笑了几声,趁胖师傅发飙前,赶紧溜走,正碰上找她谈生意的方泽兰。    “小?满你吃了没,没吃的话再吃一顿,”方泽兰还没走近,先问?了一声。    “吃了,到?后院是不是,找我谈什么生意,又?教新菜?”江盈知边走边说,“要是川菜的话,不如去找个正经的川菜师傅,我学的    也就是皮毛,只会这几样,若是想让我再多教点,那我也有心?无力?。”    她也压根不是学这个的,只不过这些川菜都比较出名,她喜欢吃,才跟着学了一手?,但要是想叫她长此以往都教的话,那真做不到?。    其他的话倒是还有的商量,有一部分她也不会在食铺里做,太麻烦了。    方泽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笑道:“想哪去了,不是为这事,你说的在理,我们也早早去寻了其他的做菜师傅。”    “到?这来,你先坐,我给你泡壶茶,”方泽兰说道,进了屋里她边取出茶叶边说,“也不是菜的事,早先还想你在吃鱼宴取了头?名,到?时候借借你的势,后面觉得,倒是想左了。”    在她心?里,她和江盈知是朋友,要是全都是利益往来,那真的到?最后,说不准情?谊就变样了,所以她劝自己爹放弃了这个想法。    方泽兰提起紫砂壶,笑着说:“说是谈生意,其实?是谈你的生意。”    “有没有想过到?里镇来做生意?”    江盈知抬头?看她,有些不解,“眼?下我那都忙不过来,到?这里再开个店铺,那更?要不得了。”    “我是说,”方泽兰把?茶放到?桌子上,也坐下道,“你那前铺的干货生意。”    方泽兰把?她的想法细细说来,“把?那搬到?里镇来,你不知道里镇人?的钱有多好赚,你的东西又?好,何愁赚不到?钱。”    “只是东西不能老是那些,我知道你们西塘关那里也是有海参的,到?了捞海参的时候,多弄些干海参。”    “还有你那鱿鱼丝、鱼松,干燕皮还是鲜燕皮,都能拿到?里镇来卖,销路更?好。”    江盈知听了后,并没有激动开口,而?是琢磨了下,看向方泽兰笑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事来了。”    “当时没查清,也不好跟你说,”方泽兰说,“你不知道,有人?到?你铺子里买了东西,充作自家的,生意还挺好。被我发现了后,倒是关了门,也不知道上哪卖了。”    “这才劝你,不如把?东西挪点到?里镇来,多点名气后,以后谁再拿你的东西充作自家的,也要掂量一点。”    江盈知听完后,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倒是真给她提了个醒,她要做点商标了。    晚点去窑厂定一批专门的碗,刻四时鲜的名号,再去买几个印章,之后每个包装袋上都印上。    不过这个江盈知没急,而?是先回复了方泽兰的话,“这倒是个主意,只是里镇铺面难找。”    “我老早给你谋划好了,”方泽兰拉她的手?,“走,带你去瞧瞧,这铺子也不是旁的,就是我们旁边那家铺面。”    其实?那家本来做点鱼还挺好,之前鸿兴楼生意一般,两家倒也相安无事,之后鸿兴楼生意越发红火,人?都往那走,又?做的全是鱼,这家食铺生意便差了许多。    正巧他家在明府也说有了出路,就不想要这个铺面了,干脆卖出去,方泽兰要了。    她带江盈知去看,铺子并不算大,也勉强能坐几桌人?,要是生意好,压根坐不下,灶房并不在这里面。    江盈知看了眼?,得把?这些柜子桌子全给拆掉,才会空旷点,做食铺是不成的,卖个鲜货干货倒是合算。    而?且因为小?,夹在鸿兴楼和另一家酒楼中?,没有二层,所以价格倒也没有很出格,是一百五十两。    这笔银子江盈知出得起,她现在的家底也有个几百两,很爽快地拿下这个铺子。    跟方泽兰约定过户时,仍不免有点感?慨,“以前还要教你们做菜来换铺子,这会儿我倒是也可以爽快掏出这笔钱,买下一个百两多的铺子也不手?软。”    “泽兰,这回可要真承了你这个情?。”    方泽兰笑道:“先恭喜你,其他的可别说了,你念我的好,我也念你的好,下次别这么客套了。”    “今晚吃饭我就不去了,晚些过了户,再跟你一道吃去。”    两个人?又?说了会儿话,江盈知这才离开,她往另一边走,最近她发现有家食铺的青蟹炖蛋很好吃。    海浦一般人家的青蟹炖蛋,基本爱用生蟹,拆了壳再打上鸡蛋和水,炖出来原汁原味,    只不过这家的,江盈知吃得出来,应该是先把?青蟹烤过,烤到?半熟的时候再拆分,把?蟹壳放下,带有蟹黄的蟹腿朝两边,再打蛋上锅蒸。    而?且他家蒸出来的蛋又?滑又?嫩,像是布丁一样,把?蟹壳拿起来的时候,能直接当碗,然后收获里头?满满的蟹肉和鸡蛋羹,炖蛋的汁水味道也很不错,鲜香咸味适中?。    她买了两份,盘子明日带过来还给店家,她提着木盒往食铺里走。    而?食铺里面,趁着出海捕捞前,大家相聚在一起。    庆祝江盈知的船可以出海,庆祝陈强胜终于学有所成,能够在近洋掌舵。    不过这天的宴会是瞒着江盈知的。    趁她去鸿兴楼的时候,大伙一起忙活做了一桌宴席。    小?梅和陈强胜只有鱼丸做得最地道,在那忙着往鱼肉里头?塞各种馅,等会儿保证大家吃的馅都不一样。    每样都很奇葩,鱼肉包鱼肉能理解,不过鱼肉包鸡肉,鸭肉,小?梅越包越心?虚。    而?周巧女最拿手?的就是炖鸡,她养的鸡在她手?里活不过半个月,时不时得炖一两只来给江盈知还有小?梅补补。    尤其当她会自己划船后,那走得更?勤快了,要是江盈知几个不回来,第二天一早她就会拿着煮好的鸡蛋过来,有时候带点自己种的蔬菜,茄子啥的。    还要跟江盈知说那辣椒苗的事情?,就算她没回去,也被周巧女照顾得很好,如今都长出了点小?辣椒。    至于王三娘,她搬了一坛子三抱鳓鱼,拍了拍上面的封口说:“虽然还差了点时候,但小?满肯定爱吃,这鳓鱼我可是请江下街做这最好的婆子弄的,她还给我寻了坛醉瓜,我们几个好好吃一顿。”    “这些日子净顾着忙事情?了,眼?瞅着夏日都要过了,马上到?立秋,可不得好好吃一顿。”    她说,“我还有件事要说呢。”    “啥事呀,”江盈知打开门,揉着酸痛的肩膀,正好听见这句。    等她进门,惊讶道:“什么日子,你们都来了,还做了这么多菜。”    海娃和秀秀跑过来拉她的手?,请她坐下。    “干啥?你们两个小?鬼不会又?想吃糕团吧,想得美,”江盈知伸出双手?,拍了拍两个小?孩的额头?。    海娃背过手?,“才不吃糕团,我们两个盯着阿姐你”    “不叫你下厨啦,”秀秀接下去说,“小?满姐姐你天天做饭,太累了。”    江盈知笑了声,又?转过头?问?,“小?梅,是不是你派的这两个。”    “我可没有,”小?梅心?虚地连忙否认。    周巧女洗着菜说:“这说的话哪里有错,天天做饭你也不嫌累,歇会儿咋了,尝尝我们的手?艺。”    “好啊,”江盈知笑着回答,她动了动鼻子,“谁买的炖肉?还是里镇门口那家的。”    陈大发把?外面买来的炖肉,想充作自己烧的,正往砂锅里头?倒,一听这话,不由感?慨,“小?满这鼻子可真灵。”    “我早说了,叫你买其他家的,你不听,非要买这家的,可不是就被闻出来了,”王三娘翻了个白眼?。    陈大发辩解,“就他家的好吃。”    江盈知听了后忍不住笑,听这夫妻俩拌嘴,周飞燕递给她一块切好的甜瓜,又?自己忙活去了。    在要吃饭前,江盈知“享受”着海娃和秀秀的按摩,这两小?孩手?劲可真不轻,捶得她忙举手?投降。    “快来吃饭,”周巧女喊。    江盈知立马起身,无福消受这两小?孩的捶打,她要吃饭。    她才刚坐下,周巧女给她夹了个鸡腿,“赶紧的,趁热吃。”    “还有这三抱鳓鱼,你不是说爱吃,多吃点,”王三娘把?那鳓鱼推过来,“味道还差些,等再过两个月,保管那味道就特别好了。”    江盈知啃着鸡腿说:“那肯定的,这味都能闻出来。”    她又?疑惑,“怎么今日菜烧得这么好,有啥好事?”    “你不是那船能出海了,强胜也有如今的日子,可不是得好好地吃一顿,”王三娘如此说。    她说完后,喝了一口小?酒,又?道:“还有件事,本来想吃完饭再说的,趁这会儿也就说了,一起热闹热闹。”    “我们打算,”王三娘停顿了会儿,面上有着难以被打消的笑容,“重新造个房子,就造你们旁边,以后我们也做邻居。”    这件事王三娘    想了很久,照理说,她应该可以在老房子上直接把?东西换新的,可从以前的苦日子走到?了现在,她想着就从那片移出来,把?新房落在江盈知房子那旁边。    她不由得回想,“以前哪有这日子,每天想着多弄点海蛇,换些钱吃点好的,眼?下连新房也能造个阔气点的。”    如今王三娘自己攒了不少钱,陈强胜积蓄不少,陈大发也靠自己赚了些钱,一凑能凑个房子出来。    陈强胜也有些意气风发起来,他笑了笑,同周飞燕对?看了眼?,“我们两个想着等新房子造好,就去户房那领张婚书。”    “不想着办了,也不同外人?说,反正那些面子里子都是给外人?看的,只有日子是自己过的,”周飞燕牵着秀秀的手?,声音温和地说。    这话倒是比王三娘说的造房子还要让人?惊讶,毕竟在场大家都知道两个人?之前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各自也听过不少闲言碎语,或者背地里暗戳戳的指点。    如今陈强胜努力?练腿,天不亮去练掌舵,天黑前才回来,已经小?有所成,身板也不再畏缩。    而?周飞燕自己跟着药婆学,每天陪着出诊,对?于治些小?病也有法子,以前在西塘关她跟大伙处得也不好。    加之是个寡妇,又?跟陈强胜牵扯不清,这一桩的事就够大伙说三道四的了。    可这会儿,至少在不少人?心?里,她已经有了点能耐,不再拿跟谁牵扯的名头?来说,而?是叫她自己的名字,靠她自己逐渐扭转了其他人?对?自己的偏见。    这时两个人?都已经不再跟从前一样,也有了底气可以在一起,至于孩子,也很再那么坚决,大概或许不要,或许等秀秀再大上许多时。    而?到?了房子造好的时候,两个人?说不定又?有了变化,毕竟都在用力?地朝自己的方向往前走,而?不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觉得小?燕这话说得不错,面子都是给外人?看的,”周巧女附和道,脸上开始溢出笑容,“但是办还是要办的,毕竟也是大事。”    江盈知有点说不出话来,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时,她吸了吸鼻子,“可不就是大事,到?时候我们去船上办,跟请菩萨上船一样办得风光。”    “都成都成,”王三娘笑呵呵地说,转头?却抹了抹眼?角。    小?梅倒是直接欢呼,顺子也跟着喊,海娃和秀秀肯定要跟,要是不知道的外人?路过,还以为这里养了一群猴。    江盈知也喝了口酒,压压心?里的激动,一晃眼?大家都已经从当时的境遇里走了出来。    连同她自己。    她一直在笑,又?拉着小?梅过来,也趁着这个机会跟大家商量,“我在里镇那租了个铺子,地方倒不算大,放些干货卖倒也不错。”    “只是那需要两个掌柜,我想着,”江盈知拍了拍小?梅的手?,“一个掌柜让小?梅当。”    小?梅惊讶到?破音,“让我当?”    周巧女也有点不可置信,“她,她才几岁,能当什么掌柜,到?时候被人?骗了也不知道。”    “我会找个大掌柜带带她,不是让她出头?,”江盈知解释,“小?梅如今的算盘已经打得不错,只是别的还欠缺点,在这里也学不到?什么。”    “里镇那来往的人?也多些,小?梅总要走出去瞧瞧是不是,”江盈知转向小?梅,她很郑重地问?,“你要不要去?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去学点别的,看你喜欢什么,晚些我们去里镇瞧瞧。”    其实?江盈知之前带小?梅去过,什么染坊绣园,要不就是首饰胭脂铺,或者是其他行当的,结果全都不如意。    因为小?梅手?不算巧,这些都能做,但是会很辛苦很累,脱离这行当后,也并不能以此为生。    所以江盈知才有这个打算。    等她问?完,在座的大家又?把?目光投向小?梅,并不再说任何干扰的话,全凭小?梅自己选择。    小?梅思考了许久,她这大半年来,大概是见的东西多,家里有了点钱,衣食富足,又?跟在江盈知身边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夸奖,所以整个人?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至少,她在十四岁就能明白自己不想要的,即使是亲人?,也会明确拒绝。    小?梅抠了会儿手?,她长呼一口气,然后道:“我想去,我觉得我可以。”    “我不会我还可以学。”    江盈知给她鼓掌,“看看,我们小?梅就是当掌柜的料,先做二掌柜,再当大掌柜,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小?梅刚才难得生出昂扬的斗志,被江盈知这番话说的,立马坐下来,臊得她脸红。    “脸红啥,我们小?梅以后也是个有本事的,”周巧女揽着小?梅,“那真是了不得。”    说到?这,周巧女又?觉得小?梅这个名字不好,她说得有理有据,“以后要是人?家问?她大名,说叫陈小?梅,还是土气了些,怕被别人?笑话。明府就算寻常人?家,一个个名字也取得很响亮,不如换个名字。”    “梅是她娘取的,陈是姓,再添改一个字就成,你们说呢?”    “那叫红梅,腊梅,”王三娘嘴快说道,她觉得这两个就挺好,叫起来也上口。    江盈知不大满意,她问?小?梅,“你想不想换个字?”    “我觉得小?梅也很好,一听就跟小?满是一家嘛,不过,阿娘说的也是,要是真出去了,名字也是招牌,我想换个,”小?梅有理有据说着自己的想法。    陈强胜在一边说:“那叫小?满起一个,她有学识。”    小?梅很期待地说:“好哇好哇。”    “那就叫舒吧,”江盈知说着,拿了纸笔来写下,递给大家看,“这个字,拆了便是舍和予,一个是舍得,二是给予。”    “我既想叫小?梅学会舍得,也想让她以后能够适时给予。”    “而?且这个字,组词都不错,不管是舒心?、舒坦还是舒服,同梅字相组念的也好听,不管叫舒梅,还是叫梅舒,看小?梅自己怎么选了。”    小?梅把?两个名字都在嘴里念了一遍,最后定下梅舒,她觉得要好听得多,等下次她就可以像其他人?很大声地说,她叫陈梅舒。    王三娘也念了遍,“文绉绉的就是好听哈。”    “我呢,”海娃从一旁跑过来,也很期待地说,“要不我叫海舒。”    他这话一出,大家全都大笑起来,什么海叔,这么点大个娃。    不过海娃是有大名的,叫陈海生,他还真的是他原先那个娘,坐船出海的时候生的。    海娃有点小?失望,他说:“那阿姐应该叫梅生啊。”    “你可边上去吧,还叫梅生,那不就是没生,可别叫人?笑话死,走走,自个儿玩去,”周巧女轰他,自个儿笑的肚子一抽一抽地疼。    其他人?也哎呦哎呦揉着肚子,在那又?说了许久的话,全都在食铺二楼歇下,明日要赶着吉时出海捕捞。    清早雾气未散的时候,海面的渔船往来少,大家在海岸口等着大捕船过来。    而?江盈知在河泊所里,她接过陈三明盖下印的出海凭证。    陈三明笑眯眯地说:“恭喜你啊小?满,下次你新船造好,保管给你写税单写的漂亮点。”    江盈知分了一堆鱼丸包给他们,笑着说:“就想着税了是不是,不应该给我免点的。”    “那不成,你如今身家可比我多多了,”陈三明连忙拒绝,把?抽屉里的三角旗递过来,“拿去吧,菩萨跟前求的,保出海平安。”    “一路顺风啊小?满,”河泊所其他人?也同样恭喜她。    江盈知全都一一接纳,拿过旗子,挥了挥手?,“下次过来给你们带吃的啊。”    单独跟陈三明说:“到?时候来吃饭,保管你有口福。”    陈三明    连连点头?,背着其他人?冲江盈知挤眉弄眼?。    江盈知最后说了句“你们先忙,我这边还要等船,那就先走了。”    她拿过出海的红单,手?里握着三角旗,走出河泊所,雾气里大捕船缓缓驶来,船一侧有人?招手?。    船在海岸口停下。    穿的齐齐整整的陈强胜从上面下来,满面带笑地说:“都上船,看看我第一次掌舵如何。”    王三娘紧紧牵着陈大发的手?,不住地点头?,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拍了拍陈强胜的肩膀。    随后大家陆续上船,全都特别激动,又?怕惊扰了船神,只好捂着嘴,面上全都有着难以掩饰的好奇,到?处走动,每个舱都想瞧瞧。    江盈知是最后走上去,她把?三角旗插在上船的地方。    边上有一只手?伸过来,手?里握着一面船旗。    江盈知看过去,王逢年把?船旗递过来,那是她自己选的,蓝旗,字却不是刻的,而?是绣上去的满字,五颜六色。    “恭喜,”王逢年说,把?船旗交到?她的手?上,“这要插在船尾,让大家知道是你的船。”    江盈知握着船旗,雕花的纹路咯得她手?心?疼,她笑笑,“多谢。”    她把?那船旗插在了船尾正中?央,此时有风,原本卷起来的船旗,在风里飘摇,整面船旗舒展,蓝色那么显眼?,更?显眼?的是那五颜六色的满字。    江盈知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乌船也要出海?”    王逢年站在她边上,手?搭在船尾的栏杆上,他看了一眼?,声音低沉地说:“庆祝小?满船第一次出海,乌船会在后面给你们保驾护航。”    去青山岛海域,要过两个大关口,新船出海肯定关卡难过,但乌船是那的常客。    江盈知没说话,她当然能感?觉到?别人?真诚,毫不掩饰的好意。    只是,她有她自己的选择。    大捕船吹起了出海号,船在陈强胜的掌舵下,其他船工的奋力?摇桨后,顺利行驶在望海上。    江盈知听见了大家的欢呼雀跃,她也笑,面朝望海,她跟王逢年说:“等到?出海返航,我们聊一聊。”    王逢年也回:“好。”    他知道,绝不会是他想要的结果,但那又?怎样。    他会争取,像船追赶鱼汛,哪怕遇上风暴,也不会轻易返航。    第67章蟹黄饼    大捕船行驶在望海上,今日是?宽潮,平稳无波,一路顺风。    沿途经过?几个岛,江盈知回头看了又?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里出?海,兴奋逐渐占据了上风。    哪怕旁边站的是?王逢年,她也话语不停,有什么话就?直说,“有件事我挺好奇的,庄轻舟有海域,你有吗?”    王逢年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点微妙,他?确实没?有海域,因?为压根不需要?。    可这会儿,他?说:“很快就?有了。”    现买,反正不能被庄轻舟比下去。    江盈知看了他?一眼,什么叫很快就?有了,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她又?问,“你之前说青山岛海域不是?全包围的,都不让人进?去,你怎么知道有上好的白蟹和龙虾?”    “其实白蟹多的地方都在青山岛旁,至于巨虾,”王逢年轻描淡写地说,“以前水操到这边,潜到海底看见过?。”    江盈知便?不再问,后面周巧女在喊她,“小满,快过?来看。”    她跟王逢年说了一声?,走过?去看陈强胜掌舵,站得笔直,伤腿也不成?阻碍,很有船老大的样子,至少在顺风平浪的海面上,能够顺利过?弯,发出?正确的指令。    王三娘看了后,不免鼻子一酸,拉住江盈知的手叫了声?,“小满。”    其他?便?再也说不出?来,大概也不知如何说出?口。    周巧女拍了拍她的背,“好了,大好的日子,哭什么,我们到外头看看。”    其实海面并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只是?站在船上,更为宽阔,觉得茫茫天际与无边海域相接,顿生出?豪迈的感觉。    在船边,秀秀被陈大发抱起来,海娃要?自己趴在船沿,周巧女给他?兜着。    这时不远处的海面有鲸鱼,海娃哇哇叫了几声?,“是?乌耕将军。”    喊得那么大声?,只不过?鲸鱼早已转道,沉入海底看不清了。    而船也往另一边驶去,顺利过?了两个关口,到了青山岛的时候,庄家的船早就?等在那了。    只不过?庄轻舟没?来。    大捕船进?了海域内,随意抛锚在某处,船工开始忙活,拉着网,这网分两种,一种是?专门用?来捕蟹的,另一种则是?织得很密的虾网。    除此之外,还要?放捕大笼子,里面装些鲜肉来捕海底的龙虾,这要?找一个近海岸处,最好有礁石或者珊瑚丛,不少龙虾喜欢躲在下面,比从?深海里钓龙虾,这种办法要?能收获得更多一些。    船上大家都在那忙碌,江盈知问王逢年,“乌船真不捞?”    她还以为乌船跟过?来,是?也准备在青山岛海域大捞一场。    王逢年回她,“不捞,这会儿的蟹不大,而且夏至刚产完籽,乌船要?是?下去捞,那是?赶尽杀绝。”    至于他?说的,用?乌船捞,捞一船卖十船,那也只不过?是?随口说的。    江盈知很赞同,“海洋并不是?取之不竭的。”    就?像大捕船进?行捕捞,也只捞两网就?会收手,捕上来的小蟹太小要?放回去,让它慢慢长大。    而且这时候的白蟹,捕了再多那都是?浪费,眼下的白蟹在海浦人嘴里,有另一个名字,叫作小娘蟹。    这种蟹瞧着挺大,但是?里头红膏少,蟹肉多,并没?有到白蟹最肥的时候,捞上来后嫌麻烦的,那就?只清蒸或是?做成?葱油来吃。    不嫌麻烦的,得从?壳到脚都好好拾掇,有的人好鲜,等到白蟹上市,一是?拿来做蟹股,把壳揭了,蟹黄也取出?来,蟹腮蟹胃什么全都扔掉,只留下整蟹,顺着蟹脚剁下来,用?盐去腌,腌半个小时差不多就?能吃。    相当于生腌了,那蟹肉犹如凝固的膏,新鲜的蟹腥味并不重,吃的时候是?鲜甜的,当然也有很多人无法接受。    二则是?蟹扁,这个就?是?把蟹壳接了,处理好后压扁再腌的,还有专门的蟹扁桶。    当然最多最传统的吃法,是?周巧女口中说的蟹酱。    她都已经跟江盈知说:“今日捞的头一网,尝鲜肯定够了,那多的给我,我和你阿姑给做成?蟹酱。”    那种蟹酱可跟六月六的时候,拿红钳蟹磨的不一样,用?白蟹做蟹酱,得先在石臼子里捣碎,加盐后一遍遍磨,再筛出?残渣颗粒。    磨好的蟹糊放到桶里,每天要?用?专门的竹耙去搅拌,不然那蟹酱会变得特别黑,而不是?红黄色。    搅个十天半个月,等天凉快下来后就?能吃,不过?这种蟹酱做出?来,大多数人家也是?用?来蘸芋艿吃的。    江盈知对周巧女的请求也都答应,大家在船上等着陈强胜选好地点,抛网下笼,再等着收网。    但这个过?程很漫长,江盈知给大家挨个分了蟹黄饼,这是?她自己烤的,外形像是?老式点心里的那种酥皮月饼,就?是?很酥,不用?油纸包在外头,酥皮能掉一船板。    这个饼掰开,从?外到里分别是?层层叠叠的酥皮,酥皮里面是?蟹黄馅,并不是?搅成?糊如同豆沙的口感,而是?颗粒大,保留了蟹肉、蟹膏,再加上蟹黄。    吃到了沾嘴就化的酥皮外,那蟹黄会立马跳出?来,香味爆发在嘴里。    每个人吃得十分小心翼翼,生怕把酥皮撒了出?去喂船板,吃的表情都格外生动,海娃的眉头一直在动来动去,顺子则高高扬起头,把袋子里的粉渣全都倒进?嘴里,一点不剩。    王三娘说他跟饿鬼投胎一样,不像是?她生的,说完还抹了抹自己的嘴巴,把嘴皮上沾的碎屑拈下来,放到嘴边舔了舔。    等吃完了蟹黄饼,那边有人喊,“起网喽——”    还在吃的人都连忙跑到船头,看这艘大捕船第一次捕捞上岸,在众人的期待,有人甚至踮起脚扒着船沿    ,船工喊着号子,慢慢收起网。    那网里满满全是?伸着钳子的白蟹,大大小小的,老船工扯了网头,那白蟹倒出?来,瞬间占满了几个大桶,有几只张牙舞爪地爬出?来,十分鲜活。    大家全都在那欢呼雀跃,拍手叫好,真心实意地为这次捕捞而高兴,那种兴奋和喜悦几乎传递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放的笼子也拿出?来,换新的笼子下去,那大笼子里是?几只大龙虾,坚硬的虾壳,长长的触须,江盈知欢喜非常,这么好的大龙虾,无论煎烤烹炸,都特别好。    她甚至等不到回去,直接在大捕船的伙舱里,直接来了个清蒸大龙虾。    那蒸出?来的龙虾全身泛红,壳一掰开,那汁水立马跑出?来,露出?又?大又?白的虾肉,那肉饱满肥嫩,塞进?嘴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满足感。    吃过?大龙虾的,就?觉得那肉嫩的是?没?有刺的鱼,但是?又?跟鱼肉不相同。    反正吃的一群人都摇头晃脑的,刚吃完又?怀念起那个味道来。    周巧女她们要?等船的第二次捕捞和下网,江盈知则把之前的先运回去,她坐乌船走的。    乌船掌舵的是?王明信,江盈知同他?半点不熟,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她和王逢年站在乌船右侧。    站在曾经给乌船庆生的那边,可当时两个人只能说算是?朋友,比熟人的关系要?好一点。    江盈知抚了抚自己被风撩乱的头发,她笑起来,“日子过?得真快。”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她指了指望海,“是?从?乌船上下来,只不过?没?看清脸。”    “后面把我认成?外来客商,”王逢年接上话。    江盈知感慨,“对啊,那个时候看你站那也不走,就?请你吃点东西。”    “豌豆糕,很甜,”王逢年回道。    “谁能知道,以为就?见一面,以后都不会再见了,可真没?有想?到以后,”江盈知脑中闪过?回忆,大概人生的境遇总是?很难以预料。    她又?说起后面王逢年过?来到摊子上,那时两个人还只是?熟人。    其实几个月来,从?熟人到朋友,再到变成?如今这样暧昧而又?别扭的关系,也很难想?象。    两个人看着望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以前。    江盈知笑了笑,“你之前问我的几个问题,这几日我想?了很久,这会儿要?同你正式地讲起。”    “阴暗不阴暗,就?像天上的日头,那都有光和暗两面,而人肯定也是?如此,但是?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大概没?同你说,在你去了江下街,帮鱼厂买了盐,我后面同我阿姑又?去了那,我听见很多人夸你,当然也是?因?为你,鱼厂保住以后,我阿姑在那找到了能靠自己为生的活计。”    江盈知的声?音变得柔和起来,她说:“别人怎么说你,我也管不着,但是?我知道的王老大,是?个很好的人。”    王逢年没?有插话,他?没?有在江盈知开口的时候,打断她,然后匆忙地诉说自己的感情,以来彰显他?的喜欢并不虚假。    他?只是?任由充沛的情感在自己的躯壳里乱撞。    只是?等她说完,王逢年才开口,“那你在意年纪吗?”    江盈知笑着摇了摇头,她把手搭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慢慢远处的岛屿,她说:“我怎么会在意年纪呢。”    “你知不知道,二十五岁在我那里,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干什么都要?被夸一句年轻。”    “而且我们很少有在二十五就?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这个年纪,我们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情,那就?是?立业。”    她又?转过?头,面朝王逢年,“大概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我要?没?来这,我大概仍旧当着我的厨子,好些年也不会考虑婚事。”    “我觉得,人不是?一定要?成?家才会完整的。”    她又?露出?很灿烂的笑容,“我刚知道你年纪的时候,以为你跟我是?一样的想?法。”    “去年我是?,”王逢年说,“但今年不是?,我有了成?家的念头。”    江盈知笑笑,她说得很直白,“因?为我?”    “是?的,因?为你,”王逢年看向她,又?转向海面,“不过?我明白,现在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江盈知说:“我很感谢,也很珍视你的喜欢,这么多日子来,我知道你对我的好。”    “可是?,并不是?两个都很好的人,就?适合在一起的。”    “我觉得,至少我们两个人是?如此,而且我眼下也没?有成?家的打算。”    “多谢你这么多日子来照顾和好意,可也要?说,以后不要?这样了,我希望我们只是?朋友的关系。当然,如果?你看见我这个朋友很糟心,”江盈知停顿了下,“那我们,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我肯定不会在你面前乱晃。”    她前面说得很委婉,后面却又?没?有留情,从?那张嘴里冰冷地吐出?这句话来。    其实她不会跟喜欢她的人当朋友,因?为给不起人家想?要?的东西,她只会逐渐远离。    哪怕失去这个朋友。    王逢年并没?有被打击到,他?往前一步说:“小满,我们从?来不是?朋友。”    说完后,又?再往前走一步,抵近江盈知那边,说的轻声?却又?强势。    “小满,我今日来跟你说,并非要?求什么。”    “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不是?你的食客,也不是?你不计其数的熟人和朋友,我只是?一个男人。”    “一个喜欢你的男人。”    “希望下次见面,我在你这里,不是?什么年哥,只是?王逢年。”    不用?下次,反正这个傍晚过?后,王逢年确实在江盈知这里,从?可靠的朋友,变成?了喜欢她的男人。    第68章面拖蟹    这个喜欢她的男人,转天就托付给陈三明带了一封信来。    陈三明把信放在桌上,他?摊了摊手?,“没?办法,只有我知道我小?叔的心思,他?也只能让我来送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江盈知拿了盘蟹黄饼,闻言不免惊讶。    “唔,就是你同?我说你给乌船过生的那次啊,”陈三明说完,不客气?地拿过蟹黄饼啃了口?,用手?兜着酥皮屑。    江盈知坐下来,她看了眼?周围,才说:“我以?为是看中我的手?艺,给船过生办宴这事?,请我不是很正常吗。”    “他?缺一个会做宴的人吗,可也没?让你做啊,”陈三明吃完了一个蟹黄饼,喝了口?水才道,“而且那不一样?。”    “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乌船不一样?,打个比方,乌船就像小?满你的四时鲜,不管是摊子还?是这间铺子,是跟着你一起打拼过来的,你对它的感情,那就是我小?叔对乌船的感情。”    “你会随便让一个朋友,来操办你四时鲜的周年宴吗?”    江盈知有点哑口?无言,她确实不会,眉头微微皱起,她在思考。    知道王逢年心思的之后?,她倒推过,觉得应当是在看船模的前后?,但没?有想过,是那么早的时候。    “难不成,你今日是来当说客的,”江盈知说,她没?有继续深想,拿起信封却?没?拆开。    陈三明摇了摇头,“我当什么说客,我又不想掺和,不管以?后?如何,那都?是你们两个自己的事?情。”    “那头是我小?叔,与我是至亲,按理说我应该偏帮他?的才是,”陈三明仍旧摇头,他?说得很认真,“可小?满,我是从头认识你的,到眼?下我们也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我不说站在哪一边,但作为朋友,不管你选的人是不是我小?叔,    又或者是其他?人,我肯定?都?衷心地希望你幸福。”    大概对于陈三明来说,他?确实很希望他?小?叔能够成家,最好也能如愿以?偿,但他?不会去?劝小?满,也不会当什么说客。    因为在他?心里,小?满先是小?满,然后?才是他?小?叔喜欢的人。    江盈知心里有点复杂,她又笑?笑?,“我真没?白给你吃那么多东西。”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信,晃了晃,“怎么找你跑腿来了?”    “能为啥,怕你觉得他?死缠烂打呗,”陈三明啧了声,“你可别觉得我小?叔脸皮薄,被心上人拒绝一次,就立马发封信来挽尊。”    陈三明对王逢年有着十分清楚的认知,那就是他?小?叔是个心性很坚定?的人,认准一个目标后?,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点了点桌子,告诉江盈知,“小?满啊,这叫以?退为进,你可注意着点吧。”    “不过这封信啊,我还?是劝你看一下,虽然我没?瞧过,大概说的正事?。”    他?又顺了几个蟹黄饼,然后?站起身,“我走了,你看不看都?行,撕了也可以?,反正我只管送信,下回你有啥事?找我。”    “免费帮你,连骂我小?叔都?可以?代骂。”    陈三明走得潇洒,留下江盈知自己面对这封信,她犹豫着还?是拆开了,因为王逢年根本不可能会写啥肉麻的话。    信纸叠得很整齐,她下意识觉得舒服,然后?慢慢地展开。    等江盈知看清了内容后?,不免挑了挑眉,这是在同?她汇报行程?    信上字迹整齐,写的内容是,今日出海到青门?岛,为期十日,这趟去?是为了那里的若鳎(比目鱼)。    若鳎在那泛滥成灾,青门?岛的船没?有船引,无法过最近的关口?出海往临安出售,我有船引,所以?得跑一趟。    不想整天打扰你,晚点再见面。    她看完后?,问旁边打水的陈强胜,“哥,那青门?岛是哪,听起来有点耳熟。”    “那啊,你没?听食客说起吗,”陈强胜洗了把脸,“若鳎在那多得都?要臭了,本来就是个浅水岛,而且又在水师驻扎地旁边,没?有船引压根进不去?也出不去?。”    陈强胜因为做了大捕船的船老大,虽然船不是他?的,但手?续和税都?是他?弄的,如今也算长了不少见识,不再局限于海浦的一亩三分地。    他?又继续说:“船引我们办不下来,那得很有关系才行,就算想帮他?们捕捞也不成,而且船引得抽三两白银税,实在是多了些。”    “所以?大伙在说,青门?岛这次也算是遭了殃,鱼臭导致原先的虾汛蟹汛都?没?了,而且大潮的时候涌上来的只有死鱼烂虾,小?海鲜都?没?得捉。”    江盈知叠着信,不由得追问,“河泊所不管的吗?”    “管啊,不过倒是有心无力,那潮头倒涌,鱼更多了,说来也是海蜇汛的过错,导致那一批若鳎没办法出洋,又是大潮汛,不就全涌到青门岛去了。”    陈强胜喝了口?水,这才道:“不过王老大已经去了,他?有自己的船帮,船引也交得起,他?们捕鱼可比河泊所厉害多了,那些鱼说是卖到临安,剩下的一大部分则交由岛上的人,晒成鱼干,可以?换钱换米。”    “哥,你怎么知道那么多的?”江盈知问了句,她才不信陈强胜打听消息的能力有这么厉害。    陈强胜摸了摸后?脑勺,“都?是小?王老大说的。”    其实就是王明信昨日跟他?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遍,江盈知不问,他?也会说。    “他?们很忙啊,几乎接到消息连夜出海,连船好些都?是借的,毕竟王老大很多船都?到了大修的时候。”    江盈知摸着自己的下巴,不得不说,王逢年博取她好感的方式很刁钻,一拐几个弯,但确实正中她的命门?。    如果江盈知会对男人心动,那一定?不是围着她打转,强势地示爱,给她出头撑腰,以?及仗着以?前的交情死缠烂打,都?会让她反感。    又或者是只对她很好,对其他?人都?很刻薄冷血,而这种人也并不会爱人。    但王逢年这人,江盈知越来越琢磨不清。    她以?为今日能见到他?人,或是变着法在她面前出现,但是人家没?有。    虽然没?从他?的嘴里说出口?,又能从各个地方让她知道,他?到底去?做什么了,好像再给她这个被追求的人安全感,让她明白他?没?有放弃。    江盈知想起陈三明说的话,这招叫以?退为进。    至少她真的有被小?小?地触动到,只是那么微弱,像是石子投入河面,泛起层层涟漪,又重新归于平静。    江盈知收好这封信,把它压在自己的几本菜谱里,再合上抽屉。    她在那间小?书房安静地坐了会儿,闭眼?沉思了会儿,任由自己杂乱的思绪交错。    不过也只想了会儿,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然后?她拿出账本,找出白纸,开始算账。    比起打算盘,江盈知还?是更喜欢列竖式,算得更清楚一点,以?及很直观地呈现,这个月四时鲜赚的钱是二百三十五两。    这笔钱,她得拿三十五两把里镇铺子装一遍,还?有得付船工、铺子里做活的大家工钱,以?及请一个掌柜,还?有菜钱。    全部分好以?后?,剩下的五十两,她给了陈强胜。    “不管白蟹还?是虾,每日下午放网放笼,早上去?拿的话,那么晌午的话,”江盈知把钱袋子放在桌上,她请陈强胜坐下,说着自己的想法。    “你们去?青山岛一趟,来回也不容易,周边有许多个岛,拿着这钱,去?收点东西来。不拘束是什么,蟹酱、虾皮这种常见的都?可以?收,不过先收一两罐,等我看过再说。”    卖得贵品质就得好。    她把一张纸推过去?,上面写的都?是各类东西的收购价。    陈强胜能认得,他?不免惊讶,“怎么比市面卖的还?贵几文。”    就像蟹酱,市面上卖的一罐才五文,江盈知的价钱能给到九文。    江盈知说:“东西好的话,到时候只管照这上面收。”    她要解释的话,她得解释好久,但其实概括就是几句话。    里镇卖的东西贵,一小?罐蟹酱卖到十五文也多得是人要,那么这十五文,一是没?有挤压正常市面买卖的价格,大家只想买便宜的,不想买贵的,没?有形成恶性竞争。    二是到渔家女人或是老人那,拿到的钱就多,不至于辛苦十来天半个月,只赚几文钱。    最要紧的第三点,她能从中赚到钱,而且还?能拨出点钱给底下的船工,这是捕鱼之外的事?情,相当于他?们另外能赚个外快。    她琢磨了很久,觉得应当是可行的,这会儿是试行,等她以?后?有了自己的船,那么她想沿岛盘出一条货运。    海浦的货船总是往远处走,不会光顾那些岛屿,小?岛的人日子过得最是清贫。    但江盈知却?想的是,她有能力的话,一定?会选择望海岛屿上的人。    这是除了海鲜捕捞以?外的海货生意,虽然眼?下暂时没?办法走那么远,但是她只要往前走,多久都?能到达。    陈强胜听完后?,严肃点头,私底下他?和江盈知可以?是兄妹,但是正事?上,江盈知是他?的东家,他?得照听。    “我会办好的,”陈强胜语气?坚定?地说。    说完就拿着纸和钱袋子出去?了,顺手?还?拿了纸笔和墨,毕竟明日就得记账。    过了两日后?,有几个人上门?来,扛了几箱子的东西,走动间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小?梅跑出来问,“阿姐,碗到了啊?”    “可不止碗,”搬运的人回了句。    准确地说,是特别多的碗具。    那些人把箱子轻轻放下,拆开木盖,把垫的软被拿开,然后?轻手?轻脚把碗取出来,头一个先给江盈知看。    她接过来,是很光滑的釉面,蓝色很浅,外围一圈沿着碗的弧度,刻了四时鲜三个字,而里面则没?有任何花纹,纯白色。    这样?的碗大中小?包括碟子,她先各定?了一百口?,除    此?之外,还?有汤锅、盘子、碟子、酒壶等等,全部都?是一套出来的。    因为不是一窑烧出来的,颜色并非全都?一样?,而且四时鲜三个字是手?刻,大小?也会出现差异,不过还?是叫大家爱不释手?。    尤其小?梅翻来覆去?地看,她可太喜欢这个颜色了。    江盈知自己也喜欢,不过这钱就不用说了,花费太大。    除此?之外,她还?请人刻了印章,大小?都?有好几套,四时鲜在下面,上面则是条尾巴上翘的胖头鲤鱼,这是她给大家认的。    所以?她在红纸用墨水盖上,一张张便全都?印有四时鲜的名号。    就像罐子或者竹筒,哪怕不能印在上头,也有个小?纸张印着四时鲜的字号,然后?打孔穿过红绳挂好。    她还?把菜单也给重新编排了,至少要把新的标给印上去?,全部弄完才算罢休。    到了第二日晌午前,四时鲜开门?,有人眼?尖地发现门?口?挂着个木牌,下面的字不大认识,那胖头鲤鱼倒是活灵活现,见过就忘不掉了。    “那是什么?你们新出的菜食?这是啥鱼,瞧着真肥,给我来一条,”有个女人指指这个胖头鲤鱼说。    小?梅的笑?容僵住,她解释,“这不是吃的,是我们四时鲜的名号,就跟招牌一样?,不能吃的。”    “啊,哦,不能吃的啊,”女人干笑?几声,又说道,“你们这个刻的鱼倒是讨巧。”    “讨巧的话,姨你要不买点干货,新换的纸包,你瞧瞧,”小?梅招呼她,拿出红纸包的干货,里面包一层油纸,外面就再包一层红纸,然后?用红绳穿过绑好。    那四时鲜的几个大字连同?胖头鲤鱼,便出现在女人面前,那鲤鱼活灵活现的,瞧着真让人喜欢。    她哪怕不那么想买也买了两包,想着到时候把那红纸拿下来,下次自己包了送人倒是不错。    这外头看到新的包装纸赞叹几句,而食铺里面的大伙则是爆发出了夸张的惊叹。    “你这是渔屋换石屋啊小?满,你造得可真够快的,”陈大爷贫嘴,他?捧着这个碗,摸了摸碗面,他?感慨,“真是滑,我都?习惯你那个粗瓷碗了,每次都?糙得嘴边有点疼,但是下一口?吃到东西后?,又觉得刮嘴算什么。”    “是我的不是,”江盈知也笑?,“这不是赶紧给大家换了个,这个釉面光滑吧。”    “好,这个颜色好,一瞧就舒服,”另外有人附和她,“这才像样?啊,正配你烧的东西。”    说到吃食,有人问,“小?满,今日主菜是什么?”    本来江盈知有当日菜谱的,不过很多人都?是一两个人来吃的,全点一份不现实,四五样?菜里让他?们挑,全都?很纠结。    一报菜名就是这个我想吃,那个我也想吃,问到底能不能吃得完,先点两个,那就绕回到了原点。    所以?江盈知会出一道主菜,一道副菜,每次都?不固定?,也给食客带来了很强烈的新鲜感,都?在猜今日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今日也没?有别的,主菜是面拖蟹,另外一道则是虾,就清蒸的啊,但要价比蟹贵上二十文。”    江盈知在炸蟹,闻言出来回了句。    原本还?吵嚷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但才刚静了会儿,立马又炸了起来。    “怎么?虾还?能比蟹贵上二十文呢?啥虾啊?镶了金边?”    “而且还?是清蒸的,小?满,你是不是搞错了哦?就算是明虾清蒸一大锅,你这也要不了六十六一盘吧。”    这个价格引起了不小?的骚动,眼?见着说话的人声越来越大。    王寻真端着一大圆盘出来,她内劲足,说话声也压得住场子,“明虾是明虾,小?满做的可是龙虾,你们见过没??”    她用手?拖着圆盘,把那头大身子长的龙虾给众人看,人太多挤满了过道,她插着缝稳稳过去?,力求让大伙全都?能看清。    挥得一上一下像是在搞杂技,却?让大家真看清了,那么一只大虾,有人伸出手?掌比了比,反正比手?掌要长,不由嘶了声。    “海里的巨虾都?被你们搞来了,”有个年轻人说,“虾须可留下了,多的话还?能编个虾须帘。”    “小?满啊,买了这虾,壳也能带走吧,我拿回去?洗了挂在墙上,充作一条龙,瞧瞧多气?派。”    一时大家见了这虾全都?兴奋起来,来食铺里吃的,也多是有些家底的,六十六一只大龙虾,虽然觉得有些贵,却?都?赶紧翻出腰包来,开始数钱,争先恐后?地买。    买了龙虾不吃,连盘子都?要一起带走,说明日来还?,全都?这样?做,要不是这些盘子全是旧的,江盈知都?想说让他?们在这吃完。    这堆买了龙虾的人,手?里牢牢端着盘子,然后?穿街过巷走回自家,回自家前呢,路过相熟的铺面要说事?,也不进去?,而是在门?口?喊,“你说啥,害,我赶着回家呢,你瞧瞧,这我刚从四时鲜铺面里买的龙虾,六十六一只呢,可不得赶紧回去?吃。”    “啊,李婶啊,这是啥,可不就是龙虾,没?见过,这回你不就见到了,在哪买的,四时鲜那个铺子你知道吧,赶紧去?吧,晚了可就没?了。”    一个个拿着龙虾的人,面色瞧着不喜,可那炫耀的语气?只要耳朵没?问题,谁都?听得出来。    有的更过分,直接把龙虾端到里镇酒楼里,当着面问有没?有这个卖。    继蟹黄汤包后?,一堆酒楼食铺的烧菜师傅被问住,这会儿倒是有几个动摇了,要什么面子,赶紧的到人家铺子里买来尝尝吧。    结果到了四时鲜,问了六遍,只得到一句没?了,要吃得两天后?,没?有龙虾了。    让这群人心都?碎了,忍住想要脱口?而出的哀嚎。    江盈知瞧他?们面色不对,就说:“要不尝尝面拖蟹,这还?有不少,白送你们尝一只。”    面拖蟹,海浦哪家不会做,就是把小?螃蟹剁成两半,裹了面糊下锅炸,没?啥吃头。    但是这群人坐下了,就想着挑挑刺,哪有人能把家常风味都?做好吃的,还?在那相互嘀咕,说四时鲜是占了食材的便宜,才能做得这么好。    不过等这盘面拖蟹上来,倒不是那种家里烧的,炸了蟹后?还?要倒上面糊,弄得黏黏糊糊,跟毛豆一起烧,吃毛豆还?能吃到没?有打散的面疙瘩。    蟹一般都?用赶海来的小?蟹,有没?有蟹膏都?可以?,就是吃个炸后?的脆感,壳在嘴里嚼碎,全都?嚼完吐出来,有点蟹的鲜甜就可以?。    不过这盘面拖蟹,没?有黏糊的面糊,全部的面糊都?在油炸的时候,牢牢包裹在了蟹的身上,炸得金黄,却?又觉得有种在汤里煮过的,面糊带着点湿润。    有个食铺店家专门?做蟹的,他?嫌不地道,手?却?很诚实地拿了过来,嗅了嗅,香气?重,但不知道是什么香料。    他?握着蟹腿,把半边裹了蟹糊的蟹身转过来,嗦了一口?,能吸出里头的汤汁,全都?在这面糊里,又咬了口?,面糊连同?蟹壳全都?进嘴,就听着嘎吱嘎吱的脆响。    食铺店家脸上的神情也从一开始的嫌弃,到后?头,他?连壳都?舍不得吐出来,嚼到不能再嚼,才吐出来转吃别的。    旁边人问他?味道怎么样?,他?说:“要不我把铺子关了,到这里来给人家打下手?算了,只要她给我口?吃的。”    “真够出息的,”有个人不信,撇了撇嘴,然后?等他?吃完,嗦了嗦手?,在那感慨,“你说咋就有人能把每家常吃的,都?做得这么好呢。”    “你干啥去??”    “我当然买面拖蟹去?,多买点,我留着晚上吃。”    来吃的同?行反正是心服口?服,回去?又同?其他?人讲起,早就吃过的人说:“都?说了人家有真本事?,你们到这会儿还?不信。”    “你咋还?带了被子来,干啥?”    那人说:“我今晚在这睡,明日起早上她家吃东西去?。”    反正江盈知不清楚这件事?,因为她的龙虾供应不上,开门?就被一堆人挤上来问,真的是好多人要买龙虾,把人吓一跳,她还?差点被人家说话激动的,用钱袋子给砸到。    没?有龙虾,有啥都?要。    闹了大半天,最后?她关紧了大门?,面对屋里如临大敌的大家,她感慨,“这钱好赚,但是也要有命赚啊。”    “都?把我衣裳扯破了,”王寻真嘀咕,“我手?劲都?抵不过他?们的蛮力。”    李海红长呼了口?气?,“那几只手?都?戳到我眼?前,差点没?被他?们戳到眼    ?睛。”    “歇半日,都?歇半日啊,”江盈知喘了口?气?,被那盛况搞得够呛,她还?给每个人发了两百八的慰问费,连同?两筒饼。    真的感觉上午在面对一群饿极了的强盗,这些钱是他?们应得的。    生意太好也很烦恼,江盈知脑瓜子嗡嗡地响,最后?决定?提早把海娃还?有秀秀接回来,她和小?梅回西塘关,不然大半夜都?可能有人敲门?。    因为生意忙,所以?倒是有几日不曾回去?了,海岸口?多了不少小?对船,还?有小?舢板,这倒不是最稀奇的。    让江盈知觉得稀奇的是,这里有了两艘航船,而且这个航船的航线是从渔港,绕着花斑岛再从盐仓前过去?,一路航行过几个岛,最后?的站点是西塘关,再回到渔港。    两艘航船来回交替,期间要是航船不在,还?有小?对船和小?舢板可以?坐,三文钱近一点的岛包送。    江盈知蹲在船边问,“阿叔,这也没?那么多人坐船,你们生意哪里来?”    那个渔民认识她,笑?呵呵地说:“船老大补啊,他?肯贴钱,我们不捕鱼了,没?啥赚头,他?还?肯出一个月一两雇我们在这里摆渡。”    “每趟三文,赚到的钱也归我们自个儿。”    “哪个船老大,他?发善心做好事?哦,”有个大婶问,本来渔港到其他?岛出行不大方便,要是走亲戚,只能等自家船空下来,或是蹭别人的船。    那渔民就笑?着指指船上的旗子,“是王老大啊,那航船也是他?的。”    江盈知站起身,她看向远处吹着号驶过来的航船,上面的船旗飘扬,她看得分明,是王字。    她抱臂看了会儿,有海风吹来,把她的思绪吹回到那个午后?。    她想起,她说要造船,想起跟王逢年抱怨小?对船很难划,划得很累,她想造一艘更大更适合她的船。    当和小?梅坐在小?对船上,前面渔民在划桨,她垂头看着船桨在海面荡起的波纹。    耳边响的是陈三明说的,航线啊,申请很麻烦的,尤其过盐仓前的话要走关系,交的税不少,而且所有东西办下来起码要一个月。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举措,不过陈三明却?说很好,因为至少真的给了很多人饭碗。    江盈知用手?盖住脸,有的人确实很犯规。    不说喜欢。    却?又能从很多事?里,抽丝剥茧中,发现他?确实很喜欢你。    第69章龙虾丸    等江盈知?到西塘关的时候,下船就能看?见航船从盐仓前绕过?来,高台上不少人都围在?那看?。    在?海滩上拿着蟹篓捕蟹的人,话里也总是离不开航船。    有个妇人说:“到渔港我是舍不得坐,三文钱一趟呢,自家?的船挤挤总能坐下的,不过?它那还过?盐仓前,能直接往东岗那边去。我娘家?不是在?那,不过?礁石滩,倒是真给?我行了?个方便。”    “可不是,虽说我们海岛人家?都有船,也免不得有个不凑巧的,有了?航船,见了?那些?插了?旗子的小对船,招招手就能过?来,也不是方便了?些?,”另一个捉青蟹的女人说。    连到了?家?里,江盈知?刚把东西放下,周巧女在?给?柿子树浇水,听见动静问,“坐什么回来的?以后航船方便,别舍不得钱,就坐那回来,我都盯几日了?,保管你们俩来回都有船坐。”    小梅抱起扑过?来的猫,回了?句,“坐那小对船来的,划得也快。”    “小满,你过?来尝尝,我这蟹酱做得如何,”周巧女把里屋靠墙的蟹酱罐子拿出?来,放在?外院的石桌上时,边拆边说,“这会?儿芋艿正好,那三海家?种了?不少,我同他买了?点,我等会?儿拿去蒸了?,我们一块吃点。”    江盈知?进屋拿了?筷子来,此时的蟹酱发得还差点,但颜色倒是不错,偏黄色带点红,她用筷子蘸了?点放嘴里。    很浓的海味,刚入嘴会?觉得很咸,但是那种咸到后头,又会?慢慢泛上螃蟹的鲜。    “这味好,干脆蒸点菜,萝卜白菜都行,蘸着这蟹酱吃,”江盈知?收了?筷子又说,“冬瓜不是还有,这蟹酱用来熬汤不错,炒个鸡蛋更好。”    “我还知?道有个地方,拿那个辣椒圈,加豆干还有蟹酱,再倒那个豆腐卤的汁水拌在?饭里,听说滋味也不错。只不过?他们那用的是溪里的石蟹,磨碎了?还要?加点酒,味道又跟我们这的不同,不然倒也可以试试。”    周巧女抱起蟹酱,边往里走边说:“你可歇歇吧,今日只有蒸菜,顶多给?你弄碗汤。”    等到傍晚,灶房里一直冒着白气的蒸笼才?被掀开,周巧女用筷子插进芋头里,确定软了?后才?拿出?来,还有盘热豆腐,蒸出?了?水气,白花花水嫩嫩的。    她给?端到外面桌子上,小梅捧着盆冬瓜汤出?来,江盈知?一只手拿炒鸡蛋,另一只手关上门。    那边海娃从兜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油纸,交给?秀秀,“你去我伯娘家?吃饭时,给?我带点肉吃,啊啊啊,疼”    周巧女上来拧他耳朵,“你是小叫花啊,秀秀你别搭理他,赶紧走吧,你娘还在?门外等呢,这小猢狲,你哪学来的。”    秀秀捂着嘴笑,挥挥油纸,赶紧说了?句婶婆我先走了?,然后笑着跑到门外去。    海娃被揪回来,蔫头耷脑的,他不喜欢吃这毛芋头。    “以前吃番薯丝粥也不见你挑,哪有海边人家?不吃这个的,”周巧女才?不惯他,自己拿了?那芋头,从头开始剥皮,蘸了?点蟹酱。    西塘关山里除了?番薯,最多种的就是芋头,这芋头到了?收获的时候,肯定是上锅蒸熟蒸软后,配虾酱或是蟹酱吃,芋头糯滑,蟹酱咸鲜,吃的时候就是咸滑,有种吃秋葵的口感。    江盈知?剥着芋头皮,对海娃说:“那完蛋喽,你不吃这个,那就还有这几样能吃的,你要?吃臭冬瓜、臭芋艿蓊、臭毛豆吗?”    海娃面如土色,他赶紧地拿起芋头来,倒是周巧女应了?声,“确实可以泡点芋头,做些?臭芋艿蓊,晚些?我去问三娘要?些?臭卤来。”    这下小梅吓得连筷子都掉桌子上了?,拼命朝江盈知?使眼色,而江盈知?她默默啃了?口芋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臭卤腌出?来的东西,谁吃谁知?道。    吃了?晚饭,海娃和小梅兴冲冲去赶海,要?捉青蟹,江盈知?和周巧女收完了?碗,坐在?小院那柿子树底下。    周巧女给?猫喂了?吃的,她说:“这橘子真是越来越胖乎了?,等下回,那就真成胖橘了?。”    “让它多动动,瞧它懒的,”江盈知?侧过?身子,手肘搭在?椅背上,啃了?口梨,看?那只小猫在?这段日子里,被喂到骤然拉长加宽的身子,摇了?摇头。    周巧女舍不得,“让它多吃两口吧。”    她把晒好的棉花一点点收进袋子里,收紧打好结,“晚点给?你们做几件棉袄,絮了?这种棉花可暖和了?。”    “明儿你坐船回去,带件夹袄穿里头,眼瞅着天就要凉了。”    后日是立秋,随着立秋的到来,海浦盛夏时的热也逐渐散去,早晚温差大,穿的薄一点,冷得人打寒战,不过?有日头又热得出汗。    这天江盈知?摊了?薄脆饼,正宗的薄脆饼要?烤,她烤不好,摊面糊的话倒是很容易摊成,很薄一张,上面全是芝麻,焦黄色,特别酥脆。    还买了?橘红糕,这个倒是海浦不少糕点铺都有得卖,糯米皮透出?一点红,第一口下去只有糯和糖香,而后才?是橘子味,都混在糯米粉里包的。    在?以后的海浦,过?立秋除了?    吃薄脆饼,橘红糕外,还有洋钱饼、薄荷印糕这两种,到了?江盈知?出?生后,这几样吃的人就少了?,只不过?她外婆年年都会?买这四样。    然后在?院子里摆供桌,对面放香炉和蜡烛,那蜡烛特别短又细,等它烧完也就能吃糕点了?。    只不过?那时她记得,吃薄脆饼要?加炒熟的萝卜籽,饼也要?碾碎,混在?一起舀着吃,但是萝卜籽不好吃,她每次都要?吐掉,只不过?这会?儿倒是怀念起那个味道来了?。    江盈知?把煎好的薄脆放到一边,其他人用印着四时鲜标识的红纸包上,除了?薄脆,还有虾片,不是那种油炸的虾片,而是做成面糊后,滴在?盘子里,煎出?来的薄片,有浓浓的虾味。    她打算送给?店铺里的食客,这些?日子里多亏大家?照顾。    照顾她的人实在?太多,所以那一包包饼堆满了?好几个大桶,另外想?放的,都只能叠在?桌子上。    其他几张桌子上也全是吃的,一个个浅底篮子里放着薄脆饼、橘红糕,桂花糖糕、酥皮饼,一半给?食客尝尝,另一半则要?分给?外头过?路的人。    食铺里大家?忙活着,门也没开,倒是院子侧门那传来了?敲门声,有人喊着,“小满,开开门。”    “来了?,”柱子赶紧跑去开门。    来的人脸倒是没瞧到,先看?到了?他们手里捧的一堆瓜,立秋在?海浦要?吃秋瓜,对于他们来说,吃了?秋瓜,那么就可以免去冬春的寒凉,以免腹泻。    “吃瓜吃瓜,这想?立秋当日买点瓜,挤都挤不进去,还好我聪明,早就买了?不少,诺,大西瓜,”隔壁铺子卖鱼干的店家?眉飞色舞地说。    阿青挤开他,“小满,瞧瞧我的,这香瓜可是外来的,听说味道不错,倒是这个冬瓜,我家?婆种的,老好了?,就是皮厚了?点。”    “咋,你们这么早来送瓜啊,”海哥挑着两筐东西进门,放下去后用布擦了?擦脑门的汗,“我也来送瓜,送一筐西瓜,一筐南瓜,这瓜好,颜色黄,吃着粉甜,立秋吃瓜得多吃几种瓜。”    “我就知?道你们送这些?,小满,”陈大爷也跟着进来,提着篮子说话得意,“我就送的不一样了?,我送蒲瓜和丝瓜。”    江盈知?把手里的面糊倒完,看?到也是哭笑不得,“我哪里吃得完这么多的瓜啊,等吃完我人都要?变成瓜了?。”    “我也拿了?瓜啊,小满你们几个见者有份,”门口又传来一道声音,还没有走进就先急急忙忙开口。    进来的人手里都提着各种瓜,一进门相互瞧瞧,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江盈知?也笑得不行,这是把市面上所有卖的瓜全都买来了?,她都能摆个瓜铺了?。    送瓜的人实在?太多,那一篮篮全都是,堆成小山包,来的食客也多,亏龙虾的福,四时鲜最近生意好得不得了?,几日就能赚几十两。    她干脆把大家?送的西瓜和香瓜,只要?切开能吃的,就全都切了?分给?大伙,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瓜的香味。    大家?全都站着吃,小孩不吃瓜,手里握着橘红糕,另一只手则拿着薄脆饼,咬一口舔一口地吃。    里面热热闹闹,外头也是,大家?聚在?四时鲜门外领糕点,说句吉利话,全欢欢喜喜的,领完了?这家?,还能去鱼行门前吃一小碗醉瓜,或是河泊所那,会?切西瓜招待渔民和过?路人。    今日反正有吃不完的瓜,实在?吃不下,还能买个瓜灯笼,回去挂在?屋里。    江盈知?就收到了?红彤彤,绿油油两种颜色结合在?一起的西瓜灯笼,是方泽兰带着阿喜和小七送的,她拿在?手里的时候差点没笑岔气,最后也挂在?了?灶房门口。    她招呼两个小孩过?来吃东西,今日熬了?一大锅汤底,放了?一堆做好的食材,有鱼饼、鱼丸、白萝卜、肉丸、虾滑、豆皮、鱼豆腐等等。    还有她特意做的龙虾丸,实在?是龙虾供不应求,没有那么多,她也不想?搞什么饥饿营销。从一开始的整只卖,到后面拆开成一半,最后连切四份也不够分,只好一部?分做虾滑,一部?分做龙虾丸。    也赶跑了?一部?分只喜欢大龙虾的人,留下的人倒是无所谓,有的吃就行,他们才?是四时鲜的盲目追求者,要?是哪天江盈知?推出?以臭为主的吃食,也都会?闭着眼吃下去。    天气转凉,吃一碗热汤,就变得特别舒服,不管小孩还是大人。铺子的几张桌子,连同外面的棚子底下,坐满了?人,大家?捧着一碗料特别足的汤。    有个小孩跟她阿奶说:“好好吃,我没有吃过?这个。”    她说的是龙虾丸,比起鱼丸的弹牙来,龙虾丸更多的是嫩,但是比虾滑要?紧实得多,肉里头是更多汁更嫩的肉,而不是那种团到一起,十分干巴的口感。    老人家?摸了?摸她的头发,把自己碗里的龙虾丸放到小孩碗里,慈爱地说:“下次再带你来吃。”    本来这次小女孩过?生,才?想?着过?来一趟,平日她们也不敢上四时鲜来吃饭,以前还能在?摊子上吃到点好吃的,自打那生意越来越好以后,那是连摊子都挤不进去。    这点也有不少人跟江盈知?说过?,今日也有人重新说起来,毕竟又吃到鱼丸了?。    那也是摊子上的老食客,是个老人家?,她说:“小满啊,我以前就常买那鱼丸给?我家?孙子吃,现在?想?吃倒是还能去崔小妹那里买,味道差得也不多,可其他的,哪天还能吃到哦?”    “对啊,有的从春末等到秋初,想?再吃上那一口,没得吃了?,就像那个敲鱼面,真是好久没尝过?这味道了?,”有个大叔说。    一时也引发了?不少的感慨,有的人吃着鱼饼,怀念那个时候的摊子,“我最早来的,那时小满还只卖烤鱼丸,就放那炉子上烤,烤的皮脆里嫩,滋滋冒油,后来我自己拿回家?也烤过?,好吃是好吃,但不是那会?儿的味道。”    “她醉泥螺腌的也和旁人不一样,别人腌的咸,她做出?来就是鲜,我以前能连吃三罐都不带停的。”    另一个立马接话,“海鲜炒面才?好吃,那种粗面,别人炒出?来免不了?要?黏黏糊糊的,只有小满炒出?来,面条根根分明,那劲道又入味。”    江盈知?连忙打住,“我人还在?这呢,怎么说的我跟走了?一样,这些?东西别急,你们要?是想?吃鱼丸去崔姐那买,想?吃锅贴和烧卖,许阿婆那不是有。”    “当然其他的,我都已经在?找人了?,不过?有一样倒是可以教给?你们,回家?自己做去,一是鱼肉香肠,这个我只卖过?几日。洗肠子虽然麻烦了?些?,可做好了?,跟腊肠那样能蒸能熏能烤,冬日也能吃好久,给?你们添道菜。”    她慢慢地说着,“这个学会?了?,要?是拿去卖也可以,不用问我的啊,反正不要?找我帮忙就行,我是真不爱洗肠子。”    这也是江盈知?果?断放弃的原因,因为她特别烦洗那个猪肠,虽然她爱吃。    一听见猪肠,很多人都望而却?步,尤其是那种平时只管吃的男人,倒是不少女人都很有兴趣。    有一个女人家?里就是屠户,猪肠衣不要?太多,她问,“小满,你要?不要?处理好的肠子,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就不怕脏也不怕臭,你要?是想?的话,我就拾掇了?送你点。”    “啥送我啊,这洗洗多费劲我还能不知?道,你就卖给?我,要?是好的话,姐我给?你拉拉生意啊,”江盈知?连忙拒绝,她又朝着围着她的女人说,“这鱼肉肠,做好了?是真好吃,别嫌前头那肠子糟污。”    “我们还能不信你,就怕你教给?我们,以后自己没得生意做了?,”有个阿婆担忧地说。    江盈知?连连摇头,“我巴不得,我自己好想?吃这口的,结果?哪都没得卖,又得自己做,谁愿意啊。    我宁愿你们都能做出?来,再拿出?来卖,我不说我买多少,其他肯定也有不少人要?。    别说那些?话了?,我就乐意教给?大家?,你们要?是在?自家?也吃得好,那我才?高兴啊。”    这一番话说得大家?都很熨帖,又觉得心里有阵暖流涌过?。    这日下午不少人都没走,跟着江盈知?学洗肠子,怎么剁鱼泥,用煮过?的小竹筒,口径比拇指大点,把肉馅往里头推。    一根根鱼肉香肠挂在?了?院子里的架子上,这些?心灵手巧的女人也学会?了?,隔日就给?江盈知?送过?来一堆香肠,有纯鱼肉肠,还有鱼肉虾仁肠,鱼籽肠、或    者是像鱼丸大小,却?又包着肠衣,粒粒爆汁。    当然江盈知?也没有想?到,这甚至衍生出?屠户的肠衣生意来,洗干净的肠衣买的人可不少。到了?以后,渔港还有专门卖鱼肠的摊子,是之前学会?的那几个女人合起来做的生意,有风干的,还有蒸好,或者煮的,卖的都很不错。    而这时,大家?还只是在?探索和尝试更多的口味,立志于让这个肠口味更为好吃。    忙活了?大半日,终于把铺子全部?收拾齐整后,江盈知?靠在?椅子上休息。    王寻真走过?来,悄悄地说:“小满,你跟我来,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江盈知?抬起头,晃了?晃手臂,站起身,跟她到后面包间里。    王寻真不知?道从哪拿出?一盒东西,就是个木盒子,她放在?桌上,指了?指它,“我表哥叫我拿过?来的。”    “什么东西,我听着叮叮当当的,应该是什么贝壳,”王寻真有点嫌弃,“什么不值钱的,还要?我特意在?今天拿过?来。”    “我就不看?了?,你自己看?吧,”王寻真说完,立马出?去了?,她对贝壳可一点兴趣都没有。    江盈知?看?了?眼这个盒子,摇了?摇,听着确实是贝壳海螺碰撞的声音,不免有些?奇怪,送她贝壳?    她犹豫着还是拆开看?了?,从里面拿出?一包装在?布袋里的,倒出?来在?桌子上。    她认识这个。    很漂亮的贝壳,小巧精致,椭圆形,内里泛着七彩的光,浅紫色,人称小鲍鱼,也叫胭脂盏。    生在?那些?礁石上,必须要?人工一颗一颗地挖下来,要?力道刚好才?不会?碎裂。    而且这个薄薄的壳,江盈知?拿起来看?了?下,每个都钻了?小孔。    她又拿出?其他两袋,倒出?来,是一堆的海螺,每一个都很精巧漂亮,种类各不相同,是西塘关沙滩上不曾有的,也打了?孔。    如果?串起来,挂在?招幌上,应该会?很漂亮。    最后有个小盒子,红布绸的,她迟疑着打开。    里面是一颗近似爱心的贝壳,边上是一圈浅红,整颗是淡淡的粉色。    这叫心鸟蛤。    别名海洋之心。    她最后拿出?一封信,手指摩挲着边缘,没有拆开。    第70章昆布汤    这封信,最后还是被拆开了。    当然信上的内容出乎江盈知预料。    上面写:    胭脂盏,于端午前三日采于西?海礁石滩    猫眼螺,于六月十?日,捡于秦家?湾东门海岸    绿粉紫海胆,从西?洋来的    胭脂螺,西?洋来的,喜欢再买    ……    心鸟蛤,购于东南岛。    整张信把三四十?种海螺的名字,包括哪座岛,哪来的全都交代?清楚。    在向她昭示,他?用心了。    就?像很早以前,江盈知在立夏送他?出海时说,太过破费会让她很有负担,只要有点心意就?行了。    他?把心意,藏在这些海洋的产物里,送过来了。    江盈知握着心鸟蛤的两端,透过光,能看见光照进内部,让中间的裂痕也显现出来,可却能知道。    这是一颗纯粹的心。    她确实很喜欢这些海螺,每一个颜色都漂亮得出奇,也会在放回去的时候犹豫,只不过,她选择退还。    不可能在拒绝人家?后,又那么坦然接受人家?的东西?。    只是,她抚摸着心鸟蛤的裂口,难免心里有点复杂,那种细微变化的情?绪,像是蛛丝,左右相互缠绕,但是只要伸手,就?能勾破。    她像在看蛛丝结成网,犹豫着要不要把那网勾破。    最后她选择了,静置不理。    就?像她没有坐上往返于西?塘关?的航船一样。    夜里她躺在床上时,听着屋檐下的贝壳被风撩过,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在寂静的深夜里,她听了半夜的风声。    第二日一早,她罕见地起迟了,小梅来敲她房门的时候,江盈知仍旧睡眼朦胧,“我这不是晚睡,我是秋乏。”    “啊,”小梅刚想说,夏天都不困的,怎么刚过了立秋就?立马秋乏了,她用手贴着江盈知的额头,又放在自?己额头上,嘀咕了句,“也没有烧啊。”    “阿姐,你快起来吧,强胜哥出海把东西?采买回来了,要你拿决断呢,”小梅说完后,上手拉江盈知。    “起了起了。”    早上雾气重,江盈知穿了件夹袄,走?下楼的时候,陈强胜指挥着人把东西?一样样放下,各种罐子、篮子,木桶,连竹筒都有,很浓的海味。    江盈知原本还很困倦,打?着哈欠,一闻到这个味道,手从嘴边拿下来,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个小桶,“虾酱吧,这个闻起来还挺香的。”    她也没顾得上吃早饭,先拿过那桶虾酱,这种虾酱初闻的时候,会觉得有股虾腥味,但是实则调味的时候会很鲜。    用筷子沾了点,她坐下来品了会儿,发酵得很足,不同于蟹酱半个月能做好,这小罐虾酱起码发酵了六个月。    所以色泽是浅红褐色的,把虾里的那点咸鲜都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汇聚到一块去。    她满意地点头,“这个一定要买,很正宗的虾酱,就?这种挖一勺,炖点豆腐就?特?别好。”    陈强胜看了眼,每个罐子他?都写了在哪里买的,虽然字是差了点,但他?自?己能认识,他?立马说:“我记下了,这个虾酱确实发了很久,半年?多吧,所以要价也贵一些,这一桶是八百文。”    “这个价合适的,”江盈知听了后点点头,手去拆桌子上的纸包,勉强认出上头的字是虾籽。    她小心地拆开,有股咸味,里头的虾籽色泽鲜艳,个头也大,颗颗分明松散,是咸水虾籽中上好的。    而且这种虾籽的腌制手法,是取了鲜虾籽,然后在涂油的锅里爆炒到熟,再放到日头下晒,才有这么好的品质。    不止这种虾籽让江盈知惊讶,而是很多东西?都让她觉得很不错,错过会让她很惋惜。    比如虾油,虾油江盈知还是会做的,腌渍发酵再过滤,这种很多是做虾酱时的衍生品,不过她只是偶尔会做,不如这种年?年?月月都做的人做得好。    而且她还看见了蟹籽,要说虾籽是海边人家?都会做的话,那么蟹籽,那就?真的是需要很多时间来找,一粒粒很小,手感?倒是不光滑,像是磨砂的。    但是滋味不错,尤其用来提鲜的话,要是有不少蟹籽的话,还是白蟹的鲜蟹籽的话,可以用来磨成浆,加热凝固后变成了浅红色的蟹籽豆腐。    除此之外?,还有鱼酱汁,用各种杂鱼发酵出来的,发酵时间最短也得四个月为止,不够风味独特?,以及用小带鱼还有鳀鱼做成的鱼露,发酵的时间长达一年?。    这些都是海边独特?的提鲜调料,而且都是江盈知没有办法花时间做的。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的海产品,这些才是充实她要开的海货铺的东西?。    虾米、虾皮,这种浅白色的虾,在海浦被称为糯米饭虾,晒出来的虾皮是上品,还有用扇贝取肉晒出来的干贝,个头大肉饱满。    还有就?是裙带菜、鱼籽、淡鲞、乌贼浑子,也就?是整个乌贼腌出来的,三矾海蜇,以及另一种蟹黄饼,是单单只用蟹黄做出来的小饼,晒干后,切了很薄一片,到时候可以拿来调味。    不得不说,江盈知还是很佩服海岛女人,能够把常见的东西?,都变成想象不到的食物。    陈强胜搜罗的东西?特?别多,经过他?以及船上不少渔民的选取和淘汰,拿到她面前的东西都很不错,至少能撑得起门面。    最让她惊喜的,要数海浦人叫鹅掌菜的东西?,它的另一个名字是昆布,跟海带同源。    但是昆布与海带又不相同,昆布的皮要更厚,颜色很黑,有点像是晒出来梅干菜的颜色,而且可以入药。    纯天然的味精,炖汤吃特?别鲜甜。    她咬了口小梅递过来的包子,指着这昆布说:“鹅掌菜有多少买多少。”    不过陈强胜没有及时应下,而是说:“这个怕是不行,这东西?在药材里    ,不属于海货,而是要从河泊所那开单子,小的可以夹带,但是要是多的话,那就?不行了。”    捕鱼船和货运船有着天然的区别,所有东西?无法相互夹带,要是真的想要运某样东西?,去开单交税,拿着单子过关?口。    这件事还要江盈知自?己拿着户籍去办,等到花斑岛那,因?为谢洋节宴的事情?,以及办得很顺利,她在河泊所众人眼里印象都很好,所以这件事很轻松就?办了下来。    所官还给她指了条明路,“有了这个单子,你们渔船可以过大路山那个关?口,能省一半的时间。”    江盈知很诚恳地道谢,所官摆了摆手,随即又背过手,他?说:“给你行个方便,这也是有事要托给你办。”    “前头办完谢洋节的时候,不是说过水师这边的外?出餐食,交由你来管办,”所官看了她一眼,“但是直说,上头给我们的钱很少,每人两日三餐才一百文,我这里总共有五十?人要出岛。”    “所以我只能给你五两银子,外?加六百文的工钱,可你得在这两日,整治出足够的菜食,到时候热还是煮,这就?不用你多费心了,饭他?们自?己煮,只是你能不能做?”    江盈知没有贸然地答应,而是先算了这笔账,五两银子听起来很多,但是一旦将它平摊到五十?人的三日三餐上,要想吃好要想吃饱,那真的是有点难度,准备时间只有两日。    不过她只在脑子里转了转,还是很爽快地接下,她要是不接下这个单子,不把这件事做好,那么之后她要是想再来河泊所办事,那就?没有这么顺利了,为了她之后沿海环线的货运,她都必须要接。    只是要做什么东西?,能吃好吃饱,尤其要便宜,她得好好想想。    她回去坐那想了很久,在纸上涂涂写写,都不是很满意,然后一抬头,看见挂在那风干的鱼肉香肠,倒是有些激动。    这种调料完全调好了,只要下锅一煮就?成,鱼肉细腻厚实,煮一锅吃上几根,至少能填饱一半肚子,而且特?别便宜,又很耐放。    “小梅,你上三青那,就?是那个城门口往左的肉铺,跟她说,我这要二两的鱼肉肠,叫她们这两日给我做出来。”    小梅在外?头应了声,从账房那拿了钱出去。    江盈知自?己则请了崔大妞来帮忙,帮她做鱼糕、鱼饼、鱼豆腐,还有鱼丸,这几样可以煮到半熟,放在桶里带走?,眼下的天放两日并不会坏。    她还做了敲鱼面,一张张敲打?好的鱼皮叠在上头,这些容易熟又耐放。    当然她为了饱腹便宜,做了一堆的椒盐饼,发的面好,做出来的饼厚实,而且一撕千层皮,里头只有椒盐,不用热都能吃,这个饼吃下去,越吃越热。    江盈知听说有潜到水底打?桩,特?别做了这个人饼,还把自?己买来的昆布、紫菜各自?搭配成汤,装在油纸包里,让领头的到时候泡点水,烧点汤煮熟。    还有蛋,鸡蛋大量买很便宜,她买了三百个也才三百文,就?算加上便宜茶叶五六十?文,那也很便宜了。    最后的钱,她去河泊所饭堂里,买了饭师傅做的红薯粉皮,保管能饱。    在钱少人多要吃到好的情?况下,江盈知也是尽量找的熟人关?系,大家?都肯卖她个面子,价钱不变,但是给的量多。    所以当第三日清早,花斑岛上,这群水师面对着满满当当的吃食,都有些不敢相信,毕竟他?们以前出任务,都是背着点干饼子,几条咸鱼来对付对付,毕竟都出海排查关?口,能吃饱就?行了。    这一下面对这么多的吃食,不少水师都没敢动,而是看向所官。    所官接过江盈知递来的鲜肉锅盔,那皮酥肉多的,一咬就?咔嚓咔嚓地响,他?吃得小心翼翼,把肉和酥皮都包在嘴里,小口吃完了后。    他?才回,“看我做什么,拿上船啊,不是老?说吃的比猪都不如,这会儿让你们吃了,再不拿就?留下来,给里头那群人吃。”    这话一说完,刚才还愣在那的水师,立马动手抱桶,或者提篮子,三两步就?上了船,压根不给所官反悔的机会。    所有水师全都很兴奋,只有留下来操持这堆    菜食的人,听完江盈知说的,还没有说完就?有人咽了咽口水。    哪次外?出能有这些东西?吃,哪怕是最危险的水操训练,能有碗面就?不错了。    但是这次出海,给这群水师难以忘怀的体验。    到了晌午,伙舱里就?煮起了汤,啥也没放,就?往汤里放一根根鱼肉肠,这个肠包的鱼肉很多,特?别满,所以煮的时间一长就?会炸开。    但是吃到鱼肉肠的水师完全不这么想,他?们一手端着饭,一手拿着鱼肉肠,把肠衣咬破,细腻的鱼肉进嘴后,长叹了口气。    “这啥呀,没吃过这么个味的,我还当是肉的,没想到是鱼肉,还一点腥气都没有。”    这个水师一边说一边感?慨,“早前吃的那都是什么,咸的一吃到嘴里就?发苦,这玩意真好吃啊,我能吃三十?根不带喘气的。”    他?说完,见没有人附和他?,一看全都埋头苦吃,一口香肠一口饭,饭还没咽下肚,那手已经往放香肠的篮子上拿了。    “啊啊啊,你们给我留点啊,你们这群牲口,百来根肠啊,你们全给吃了!!”    不管船上如何控诉,吃饱了午饭,到了午后,这群水师相继潜入冰冷的海水里,在海水里查看船桩的位置。    一直到傍晚才上来,冷得手脚全都麻木,身上的海水被风一吹,有些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上船,连吃饭都没有了胃口。    换完衣裳后,大家?坐那都精神恹恹的,直到被人塞了一个厚实的饼,管饭的人喊,“拿碗舀汤!”    一个饼,一碗汤,听着很寒酸,但是这个饼,却给了大家?无比新奇的口感?,那么多层的皮,椒盐的味道实在新奇,吃了小半个,嘴巴有点麻,但是身上感?觉热烘烘的。    尤其是那碗汤,汤特?别鲜美,那种昆布韧韧的口感?,鱼丸弹牙,鱼饼是厚实但吃到嘴里又是嫩的,鱼糕很细腻,像在吃鱼茸。    吃了这碗汤和饼,在这个寒凉的傍晚,让人从身到心都是热的,忍不住想喟叹一声,人还活着。    不过这边是幸福地喟叹,到了江盈知这里就?是叹气。    她不敢拿眼前的东西?,这是一个夜光蝾螺做成的灯,大个的蝾螺被倒扣,底部是个精巧的木架,它的背部闪着蓝绿而莹润的光泽。    真的很漂亮,尤其把蜡烛放上去,整个贝壳内部都会闪着光,而且就?算不点蜡烛,夜里它也会发出荧光。    但是,可真刑啊。    这在以后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就?算不是,她也不能收。    所以她迅速拆开那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退回请当面,明日晚上见。    而明天是七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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