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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之间自然有些私话,谢兰修问道:「那,崔司徒对你不坏吧?」
吴绫又是脸红,低了头含羞道:「年纪差得多了些,人倒还体贴。就是家中主母厉害——范阳卢氏家的女郎——眼睛里一点不揉沙子,我成日家战战兢兢的。」
汉人高门重嫡丶庶丶妻丶妾之分,反倒是鲜卑宫廷看得轻。谢兰修虽有些同情吴绫,但想到自己身在牢笼,亦是朝不保夕的局面,倒有些同病相怜起来,拍拍吴绫的手说:「无子女时是苦些,以后有了孩子,就算是家中良妾,大家要敬重得多。」
吴绫含羞点头道:「这事也要看天……倒是娘娘,趁如今后宫还没有皇子,该早作打算才是。」
这回脸红的是谢兰修了,她一直回避去思考恨多问题,而如今,这些问题一件一件已经摆在了面前——譬如,要不要为拓跋焘生个孩子;譬如,自己对这个已经是丈夫的男子究竟有了几分感情?……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故事穿越了,应该是王肃和魏高祖(大名鼎鼎的魏孝文帝)之间的故事了。后面还会有类似张冠李戴丶小小混淆时空的事,就不一一注释了。
☆丶云中锦书
虽然以后不难见面,但日暮时,宫廷下钥,谢兰修和吴绫还是握着手久久不忍放开,依依惜别的场景如生离死别一般。
谢兰修在门口怔怔地凝视着漫天红紫云霞,绚烂得夺目,然而宫墙巍巍,却被衬托成深浅不一的灰色。北地冷得早,深秋时节已经会遍地寒霜,有时还会飘雪,这日虽然晴好,风却很大,带着谢兰修的衣袂翻卷得老高,阿萝怕她着凉,赶紧拿来斗篷,却觉得她双眼神色涣散,忙轻轻唤道:「娘娘……娘娘……」
谢兰修醒过来一样「啊」了一声,见阿萝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自己,忙掩饰地说:「想一件心事,想得入迷了。」阿萝笑道:「是不是想吴娘子刚刚说的话?」
「什么话?」吴绫刚刚说了无数的话,谢兰修傻愣愣的,不知阿萝所指的是哪一句。
阿萝脸上飞起两团浅绯色,掩了口笑道:「自然是要娘娘早做打算的那件事。」
谢兰修「腾」地脸一热,嗔怪地曲起手指敲了小丫头的脑袋一下,听着她无忌惮地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斥道:「小丫头片子!头发都没有留齐,懂得倒多!这事……是『打算』了就能成的么?」
阿萝吐着舌头笑着说:「奴不懂。不过娘娘大约有些热了,脸蛋红扑扑的,只怕要喝点南来的茶水来降降火气!」扭身一溜烟地跑了。
谢兰修又好气又好笑,又拿这贼丫头没办法,她既然钻沙溜了,自己倒也有会子清净。远处东边云霞中,升起一勾新月,谢兰修暗忖:袁齐妫把她送给魏国,她没有以死相争;被纳入魏宫,她没有以死相争;成了拓跋焘的榻上爱宠,她没有以死相争,如今,再奢谈什么「节烈」已然是笑话了!既然打算老老实实在魏宫过日子,倒是要为自己打算。宫里那些暗涌,自己早就看懂了,既然得到这样明显的宠爱,再和光同尘便是笑话了——自己早落了人眼,与其等着人诬弄作践,处于被动,不如像下棋似的,早早地立稳自己的领地,绝不退缩;至于计数时能占几个子的便宜便是天意,反倒是次要了。
眼前迅速闪过刘义隆那白玉般的面庞,以及温煦的凤目——掩藏其下的,是他做帝王的决绝。谢兰修苦笑了一下,甩甩脑袋,意图把他的形象甩出去。耳畔是发髻上累累玉石垂珠相碰撞时发出的「当啷」声,清脆入耳,令人心里别有一震。
袁涛也罢,拓跋焘也罢,如今既是自己的良人,也是这魏国地位最为盛贵丶权势最为熏天的人——既然打算讲「明势」「见机」「识时务」,那么,以她谢兰修的智慧,还怕掌控不了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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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焘大约是尝到滋味,后宫之中,特别地宠爱谢兰修,三两天便到飞灵宫来,不是下棋,就是谈诗,晚了就宿下。人的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虽然不是和刘义隆那样的碰出火花的惊鸿一瞥,但慢慢相处下来,谢兰修不再觉得拓跋焘长得粗气,反而那硬朗的眉梢颌角别有男人的阳刚之气——而这样英武尊贵的男人,竟然在后宫之中独宠自己,谢兰修虽常常儆诫自己勿忘家国,但也不免有些沉溺于他的关爱信赖之中。
这日外面风雪大作,飞灵宫里燃着熏笼,倒是暖意融融。殿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正在写字的谢兰修明明听到了,却因阿萝没有则声,因而也假作不闻,偏着头自顾自笔走龙蛇。少顷,一双冷冷的手蒙在她的眼睛上。那粗糙的掌心温柔而小心翼翼,似乎怕蹭痛了她的肌肤。谢兰修故意说:「阿萝,别闹!」
身后果不其然响起了拓跋焘得意的笑声,带着点「袁涛」的稚气——从来只在她面前才显露。
谢兰修扭身笑道:「原来是陛下!」
拓跋焘深爱她这活泼的神色,他摆脱朝堂上的威严,解开貂皮披风丢给阿萝,吩咐道:「你出去伺候就行。」然后涎着脸探手在她胸怀里,腻歪歪道:「好冷!阿修给我焐一焐!」这不安分地钻来钻去的双手被谢兰修捡出来往外一丢,嗔怪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咦,南朝俗语真是奇怪得很?请谢娘子指教,什么叫『得了便宜卖乖』?」
谢兰修笑道:「我不过妇道人家,陛下要请指教,朝中自有崔司徒。」
拓跋焘笑道:「崔司徒管朝廷的大事,阿修管我的后宫事。」见谢兰修撇了嘴一副嫌弃的神色,上前亲了她脸颊一下,又指了指棋案道:「咱们还是下棋吧!」
谢兰修看了看更漏,撇了嘴说:「老晚了!我困了!」
拓跋焘却是想到下棋就心痒痒,抱住谢兰修说:「哎呀!今天午后想找崔浩下棋,他又忙得要命,只差没教训我玩物丧志;你这里又跟我找藉口!我都快被棋瘾憋死了!好阿修,帮我过过瘾可好?!」他笑眯眯道:「你陪我下一盘,赢了,我就送你件礼物!」
和南朝那些繁文缛节比起来,与拓跋焘说话自在很多,他日常不爱用「朕」自称,也不居高临下用「赏」字,就如小夫妻间平常对话一般。谢兰修笑道:「那我得先看看,是什么礼物,值不值得我这么晚不睡!」
拓跋焘有备而来,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举过头顶,笑嘻嘻道:「猜!」
谢兰修故作不屑之色,哼一声道:「左不过金首饰,死沉死沉的,戴着压脖子,我才不稀罕!」
「不对!再猜!」
「那,大约是南来的好茶,再不然南来的膏泽,再不然南来的珍珠,再不然南来的丝绸?……」
拓跋焘放下手笑叹道:「『南来的』『南来的』『南来的』……你满心满念都是『南来的』——我这里不好么?」
谢兰修却被触动清肠,收了笑,嘟着嘴,带着些笼烟般的忧郁,坐下身道:「陛下见恕,妾是南边人,自然少不得动莼鲈之思。陛下这里自然是好,可南来的东西虽不如北方,但因着它是家乡的,是我心心念念但再见不到的,所以它们在我心里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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