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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以良此刻神清气爽,做什么事都格外来劲,扭头对杨寄道:「走,看看你杀的猪出了什么问题。」
后院放倒着一头死猪,已然断气了。沈以良绕着死猪转了三四圈,又仔细看了看猪脖子上的口子,疑惑地说:「位置挺好啊,一刀断喉,深度也恰好。」他抬头打量了打量杨寄:「小子,还挺利落!今儿市口生意好,明儿估计一头猪还是不够买。这样,你再杀一头,我亲自掌掌眼,替你瞧着。」
「哎!」杨寄一派欢欣鼓舞的神色,拉过来一头小公猪,顷刻间又放倒了。沈以良深为满意,点点头说:「力气大,手上稳,动作快,时机准。你是个学屠宰的好材料!若是小三子和二郎似的,将来吃不了这碗饭……」他犯了踌躇。杨寄却很见机,笑道:「三郎是您的正嫡儿子,我自然生四条腿也撵不上。若是师傅瞧着我靠谱,我倒愿意多干些时候,报答师傅当时赏口饭吃的恩典!」
沈以良是个实在人,小小马屁一拍,就把他给感动了,拍拍杨寄的肩膀说:「你呀,要是当年你阿父没死,或者,要是没跟着你那个不靠谱的舅舅……这么聪明个孩子,哪至于被赌博糟蹋了呢?来,我再教教你,杀猪还有些要注意的地方。」
杨寄听得仔细认真,时不时还问上两句。但是最后一句问坏了,一下子让沈以良黑了脸:「师傅,你说猪的要害是这么几处,人呢?」
沈以良嫌恶地看了看他,拂袖道:「猪是猪,人是人。虽说同样是咽喉丶心脏能够毙命,但是,能放一块儿说么?真是!」
杨寄吐了吐舌头,想再凑个殷勤,沈以良却不大愿意搭理他了,冷冰冰丢下一句:「还有,阿圆马上要下定了,那时候,就是人家的人了,你不许像以前那样,和她走得那么近。做人,要知道个瓜田李下!」
杨寄嘴角的笑容,随着他下唇的抽搐,几下就抽掉了。
☆丶第8章诱赌
心爱的姑娘马上要成了别人家的新妇,这滋味,销魂!
杨寄平时对阿圆大话说得震天响,其实他绞尽了脑汁,也根本就想不出合适的法子。要知道,等下了定,就要立婚书,盖上手印后,除非两家悔婚或日后休弃丶和离,否则,自己必得一辈子同阿圆形同陌路。他气闷得紧,无处排解,见下午事闲,一个忍不住,去了秣陵的一座小酒楼摆了几碗白醪,就着炸酥的蚕豆瓣儿,边吃喝边想辙。
半日后,肚子里全是酒水,头也开始昏沉,偏偏主意一个都不肯出来见见他。杨寄摸着褡裢里的铜钱,正准备回去,突然谁在后头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杨寄回头一看,朦胧醉眼前,站着一个瘦小的少年,一对和气的眼睛,笑容满面带着些讨好的表情,轻声细语问道:「这不是杨兄么?」
杨寄觉着这个人眼熟,翻着眼睛把自己的赌友一个一个想了一遍,愣没想起来,便大着舌头问:「小兄弟,瞧着眼熟,但一时想不起贵姓台甫了……」
那少年笑道:「我姓骆,叫——」
「啊,骏飞兄弟!」杨寄不等他自我介绍完,一口打断,然后一个熊抱抱过去,死命地在骆骏飞瘦伶伶的肩胛骨上拍了几下,拍得骆骏飞直龇牙。
杨寄在那瞬间,酒也醒了,心智也清楚了,坏主意也「咕咚」冒上来了。他顾不得羞涩的腰囊,亲热地拉着骆骏飞,不容分说拽在自己的桌子旁坐下,又不容分说对店里跑堂的叫道:「再来一碟炸豆瓣,四碗白醪!」
骆骏飞双手直摇:「不不不,杨兄,这我怎么好意思!不过是打听件事。」
杨寄借酒盖脸,带着点霸道揿住了想要起身的骆骏飞:「想说事儿,就坐下来喝着说!你是不是男人啊,喝个酒还推三阻四的?!阿兄我请客!」
骆骏飞没奈何,加之也确实有事相求,不敢太驳了人家的面子,只好斜签着坐了半个屁股在凳子上,小口抿着端上来的白醪酒,小心翼翼开口道:「其实,是想打听一下阿圆的事……你晓得,他们家新近升发了,山子兄当了官,到建邺去了;阿岭日常躲在屋子里读书,等闲也见不着;我今日好容易看见你来这儿,就匆匆把布卖了来找,所幸你还没走。我想问……想问……」到底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脸皮薄,只看见他那脖子都变作赤色,不时地偷瞟着杨寄的神色,好容易才把酝酿了半日的话期期艾艾地说了出来:「媒婆说要加些聘礼,我是千肯万肯的,只是我家里大人不大愿意,不过也能松口。不知阿圆她,日常喜欢些什么东西?穿衣服喜欢什么颜色?又喜欢吃点啥?……」
杨寄个头高,居高临下地打量着骆骏飞的神色,结果发觉他跟个小娘似的,就差绞衣服边儿了!他忸忸怩怩的小家子样,杨寄捏着粗陶的酒碗,抬着一条腿踩在条凳上,心里那个火啊,蹭蹭蹭往上蹿。这小子脑子坏掉了,居然与虎谋皮。
杨寄对这小子嗤之以鼻:就这德行,尚不足我的十分之一,不过是运气好,投生在中户人家做独子——而自己,大约是集霉运之大成者了,生于小吏之家,却丧父丧母;玩得一手好樗蒱,居然还赌输了全部家当;寄身在沈家,连说亲的话语权都没有。
他听完骆骏飞的一大串问题,却不忙着回答,殷勤地给他劝酒,但凡骆骏飞摇手拒绝,他就瞪着眼睛说:「怎么着,当不当我是兄弟?这点面子都不给,咱们也没啥好谈的了!」不由分说把酒推过去,愣是把骆骏飞灌得一脸通红。
「兄弟,」杨寄拍拍半醺的骆骏飞的肩膀,「阿兄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不……不了……」骆骏飞打着酒嗝儿道,「跟父母说是上茅房来着,久了不好……」
杨寄笑道:「都快娶媳妇的大男人了,还事事怕父母?我真怕我们家阿圆以后在你们家遭罪。瞧你娘的一点男人的胆量硬气都没有!」
「谁说我没有!」喝醉了的人最自大,骆骏飞一挺他那瘦削的小胸脯,眼睛瞪得溜溜的大。杨寄露出牙齿笑道:「这才对嘛!你知道阿圆最喜欢怎么样的男人——就我这样的——凡事敢自己个儿上,啥都不畏惧,多像个大丈夫啊!走!」迷魂汤灌得更彻底,骆骏飞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
骆家得知儿子吃亏时,已经是天黑透了。
一家人心急火燎来到酒楼暗门里头设的赌局时,骆骏飞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见了父亲,哭着扑过去道:「他们骗我!」
赌局坐庄的那个挑挑眉道:「愿赌服输!既然来了,怎么好赢了想卷钱走,输了就想赖帐走?你们家小子欠了三千钱,还上了就不论!」
骆家父亲怒道:「胡说!我们家孩子从来不赌!」
庄家嗤之以鼻:「从来不赌?那今儿个就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了?怪不得不懂规矩道理!你别舍不得他头脸上的青肿,我也算给你儿子上了一课,不收束修。咱们这地方,以后要么别来,要么就带足了钱来!其他不说了,这小子扭扭捏捏让兄弟们受的气也就算了,拿来钱还上赌帐,人就可以走了。」
「我……我要去报官!」
「你去报好了!」庄家笑道,「大不了我们挨一顿板子,稀松平常的事儿。这小子随众赌博,也一样要挨一顿。你们舍得起儿子,我们更舍得起自己个儿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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