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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第2页）

&esp;&esp;福根看着经理捧着几只丝绒盒走进办公室，随后门内传来保险箱锁合上的声音。经理走出办公室，从裤袋里掏出钥匙，又转了几圈门锁。

&esp;&esp;“走了，明早见。”经理经过福根身边时，丢下一句话。

&esp;&esp;福根哈着腰，连忙说道：“经理走好。再见！”

&esp;&esp;直到看着经理的背影走出珠宝店大门，福根才直起腰来。在大门合上前，他才注意到门外的夜幕已经降临。

&esp;&esp;他转过身环顾这间装修豪华的宽敞店铺：橱窗已经被大幅幕布遮挡，所有珠宝都被锁进了办公室保险箱，小小的探照灯把光束投向空荡荡的玻璃柜台。那些平时站在柜台后笑脸相迎的售货员早就下班了。

&esp;&esp;他走进狭小的值班室，从写字桌底拖出一沓废报纸，打开它们，摸出一瓶酒。他抱着酒瓶，在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esp;&esp;酗酒和多年的牢狱之灾令福根的健康大不如前。值了一个多月的夜班，他又变得神经衰弱。晚上没有条件入睡，最多只能坐在这把椅子上打一个盹，而白天回到住处却怎么都睡不着。

&esp;&esp;但同时，他又觉得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亢奋过。

&esp;&esp;他离成功只差一点了。等那件东西到手，他这一生都吃喝不愁了。

&esp;&esp;他打开酒瓶，冲出来的酒精味道让他的大脑又活跃起来。

&esp;&esp;八年前，因为杀人和纵火的罪名，他被关进了牢房。他从来没有认过罪。那天晚上他喝醉了，这点他不会抵赖。可诬陷他故意纵火，那就太他妈荒唐了！

&esp;&esp;白天他输了钱，晚上出去喝了点酒，走回破屋时已经感到天旋地转。他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一遍，可就是不见那样东西的踪影。真不知道那个婊子把东西藏哪儿了。

&esp;&esp;他看到她那张脸就来气，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问她东西在哪儿。她却依旧装聋作哑。脸上的烙痕让她看起来那么丑陋，两只眼睛里燃烧着仇恨。这真让他窝火。他抓住她的脑袋，往床头的木头上猛撞了几下，或许十几下吧。她先是尖叫，喊着杀人啦，后来又开始哭泣，呜呜咽咽的声音充斥着他的耳膜。

&esp;&esp;他最终丢开她，推开门，冲了出去。

&esp;&esp;他记得自己一踏进院子，左脚一软，就摔倒在地。青石板地面突然像棉花一样软，他刚站起来，又摔倒。

&esp;&esp;他东倒西歪地进了开水房，往墙角的干草垛上一躺，合上眼睛，试图躲避这个疯狂旋转的世界。当时的炉火是生着的吗？他已经不确定了。后来发生的事，从没有被他的大脑记录过，所以也就无从记起了。但他清楚记得，在火点着他身下的干草垛时，他才清醒过来。因为醉酒后手脚不听使唤，他几乎是连滚带爬从后门逃了出来。他给警察看过他小腿上的烧伤伤口。如果是清醒时故意纵火的，他怎么可能不早点跑掉？

&esp;&esp;可他们就是不信，一会儿说这是他的狡辩，一会儿又说他喝醉了所以证词无效。这些王八蛋，就是想找个替死鬼交差罢了！

&esp;&esp;周福根在狱中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喝不到酒、摸不到牌不说，遭狱卒和其他囚犯的毒打也是家常便饭。刚关进去的那几年，一想到漫长的牢狱生活，他就极度绝望，甚至想过一了百了，后来却也像行尸走肉般熬了下来。

&esp;&esp;天无绝人之路。

&esp;&esp;四年多前，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给他带来了活下去的希望。这女人一心想探听关于玉兰女儿的事。也真奇怪，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呢？好像是请了什么私家侦探吧？

&esp;&esp;福根不识字，和她之间的通信多亏了牢里一个上过几天私塾的杀人犯。那家伙就靠替人读信、写信来赚些外快，再贿赂狱卒，过上了舒服日子。杀人犯把女人的来信念给福根听，又替福根回信。但福根并不完全信任他，也觉得有些话不能在信里说，于是就让那家伙转告女人：若想要知道那个女孩的事，她得亲自准备好“礼物”来监狱见他。

&esp;&esp;没想到有一天，她真的来了。

&esp;&esp;他至今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她是那么小心翼翼，不肯透露自己的姓名和身份。他想去查看探监登记簿，也被狱卒拒绝了。那天她戴了面纱，他连她的真容都没看清楚。但这女人端庄高贵的言谈举止，是福根多年没见过的。福根庆幸自己把握这次难得的机会捞了一笔。在女人把装钱的信封塞进探监窗口后，他告诉了她小山过去的那些事。

&esp;&esp;在和她的谈话中，他隐约听出了两个令他兴奋的好消息：一是玉兰的女儿没有失踪，而是被什么人家收养，飞黄腾达了。二是女人提到玉兰的女儿手上似乎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说，那一定是玉兰的那件宝贝了。原来它并没有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毁。

&esp;&esp;周福根从此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动力。他一边在狱卒面前低头哈腰，争取减刑，一边督促哥哥在外面散钱打点。逢上抗日胜利后的减刑大赦，他在今年二月被提前释放。

&esp;&esp;八年过去了，仗打完了，城市有了新主人，街道都很陌生。出狱那天阳光刺眼，晃得福根睁不开眼睛。他像一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甚至不敢踩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esp;&esp;周福根出狱后的

&esp;&esp;周福根去见陈海默那天特意刮了胡子，理了发。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不见了，也应该给女儿留下一个好印象嘛。

&esp;&esp;他扮作地毯维护人员混入新仙林舞厅的后台。他尾随她进入后花园，趁她一个人时，突然在她身后叫了一声：“小山。”

&esp;&esp;她的肩膀抖动了一下。几秒钟后，她才转过身，问：“你找谁？”

&esp;&esp;福根往嘴里灌了两口酒后，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起来：“玉兰啊玉兰，你想象不出你女儿现在的样子，说话都拿腔捏调的，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啊。她装作不认得我，一口咬定我认错了人。她以为我这么好糊弄吗？见过她后我更确定了，她就是你那个小婊子——因为，我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但我会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她最应该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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