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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当!不过老道的确听说海东并无道法,是以想前去宏扬一二!”
“那道长可要小心了!”妇人笑道:“妾身听说海东之地上至王公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皆崇信释教,就你们师徒二人,想要去海东弘法,恐怕大事不成,性命都未必保的住!”
崇景道人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那妇人并不是虚言恐吓,当时的佛教和道教还保持着魏晋南北朝时的充沛武德,战斗力极为强悍。佛教得势则灭道,道教得势则灭佛。一个道士想去已经佛教化的地盘传教,那简直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夫人所言自然不假,但弘法之事,有进无退,区区一己性命,又算得什么!”崇景道人道。
“道长好气魄!”那妇人拊掌笑道:“小女子钦佩之极,今日相逢也是有缘,不如先到家中盘恒数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可好!”
这个意外的小插曲并没有改变车队的行程,崇景道人和弟子各自上了一头驴子,便与车队一同往范阳而去。小道士见周围人已经不再注意自己,压低声音问道:“师傅,咱们真的是茅山宗的吗?那咱们过去怎么过的那么惨?我听说茅山宗可是天下数得着的大宗派呀!”
“住口!”崇景道人呵斥了弟子一声,压低声音道:“名号也好,宗派也罢,都是些外物,我等修道之士就不要那么在意了!”
“啊?”普善道人吓了一跳:“这么说来师傅您又在骗人家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要是被揭穿了,只怕不是只挨几鞭子便能了事的!”
“茅山宗距离这里有几千里,那妇人又怎么查得到!”崇景道人傲然道:“再说了,师傅我又不是没本事的,论仪轨,论练气,论道经,我哪样比茅山的道士们差?只不过他们有个好祖宗,会和官府贵胄勾结,人多势众罢了,却把我这等真道人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到了北方来!”
原来道教从汉末以来数百年,发生了一次非常深远的改革。在汉末时,道教是一个自下而上、组织非常严密的宗教,宗教领袖将信徒按照地域划分为若干区域,然后分配道士管理,举行定期的宗教活动,还收取赋税,甚至依照教中戒律来裁断信众之间的冲突。其结果就是道教这一宗教组织和帝国发生了直接的冲突,黄巾军运动就是其直接结果。在东汉灭亡之后,道教得势力不断壮大,甚至在有些占优势的地区直接取代了原有的帝国政府,建立了政教合一的政权,比如汉中的张鲁政权。即便是没有建立政权的,政府也必须对当地道教组织做出让步,并把相当部分的基层权力移交给道教领袖,否则便无法维持统治,比如后来的成汉政权。
但是发生于东晋末年的孙恩之乱改变了这一切,经由此乱,当时的统治阶级看到了道教组织蕴含的巨大力量,他们意识到不能继续放纵如此强大的力量在自己的控制之外。于是自此之后,以陶弘景、寇谦之为首的道教改革家,就开始对原有的道教组织做出了相应的改革:即道教放弃对基层信众的组织和税收为代价,换取上层的支持,道教变为国家的一部分,道士也能从国家换取官职,道观等各种好处。道士也由入世的宗教活动者、改革家、甚至革命家变为出世的修行者、宗教官僚。
当然,这一巨大的改变不可能一蹴而就,持续了数百年时间,也不断出现反复,直到宋代才逐渐完成。而这两个道教师徒其实就是这一改革的反对者,他们在已经被茅山宗等改革派逼得混不下去了,所以才跑到北方来看看能不能为自家的教义找到一块立足之地。
车队进了范阳城,崇景师徒随那妇人进了一处府邸,被安排在一处偏院歇息。两人刚刚坐下,外间便有婢女进来,送来两袭新衣鞋帽,恭声道:“二位道长还请更衣,待会自有人领二位去花厅,夫人在那儿有便宴宽待!”
“知道了!”崇景摆了摆手:“你先退下吧!”
婢女刚走开,普善就摸了摸那衣帽,喜道:“师傅,这衣服可真好,又厚实又滑润,穿在身上别提多舒服了,还有鞋子,皮面粗麻底,我都有些舍不得上脚了!这家人可真大方,咱们这趟可是赚了!”
“这又算得什么!”崇景冷哼了一声,对弟子的样子颇有些不屑:“想当初你师祖还在世的时候,咱们的光景可比现在强多了,不就是件粗绸道袍吗?便是细绸道袍也常见的很!”
“是吗?”普善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师傅:“徒儿记得以前道观里的箱底里有两件师祖留下的道袍,一件是粗布的,还有一件虽然是绢的,但也不是细绢。哪有什么细绸道袍,而且这袍子里面还衬了一层皮子,穿在身上又暖和又舒服,师祖那时候哪里有这等穿戴!”
崇景被弟子这番话怼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又气又恼,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才怒道:“还不穿上去,这么好的衣服也堵不住你的嘴!”
师徒二人换好了衣服,外间婢女便进来引领二人出了院子,又过了两重院落,穿过一条小巷,过了一条长廊,来到一处水榭前。那婢女让两人在外间稍候,自己进去通传,片刻后重新出来,对两人拜了拜:“二位道长请,夫人已经久候了!”
崇景深深吸了口气,登上水榭,普善紧随其后,他看到车上那青年妇人正拿着酒杯,和隔壁几案的另一名俏丽妇人说着话,两厢坐着七八个锦衣妇人,目光一下子都向崇景师徒身上转来。
“崇景道长!”那青年妇人看到崇景,赶忙举起手,向一旁的崔云英道:“姐姐,这位便是我方才说的那位大有本事的道长!”
“哦?”崔云英好奇的看了崇景一眼,点了点头:“便是这位吗?既然如此,便先坐下吧!”说话间她指了指右边一张空着的几案。
“多谢夫人!”崇景看到崔云英的举止,已经猜出了几分对方的身份,赶忙先向崔云英合十行礼,然后在几案旁坐下,普善不敢跟着坐下,只能在一旁侍立。
“方才我这妹子说道长懂得吞吐肺腑之术,能凭借一口气将十余片树叶悬浮在空中!道长可否让妾身开开眼界?”崔云英好奇的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老道,除去身上那件明显刚刚换上的新衣,头发杂乱,满手老茧,与田间的老农并无什么区别,全然没有羽门高士的样子。
“遵命!”崇景心知自己的未来全在这女子身上了,双手合十稽首行了个礼,崔云英举起右手:“来人,去外间采些树叶来!”
“不必了!”崇景举起右手,制止住准备出去采树叶的婢女,站起身来笑道:“没有树叶也可以,二位夫人,请看那支蜡烛!”他伸出手,指向七八步外烛台上的蜡烛。
“蜡烛!”水榭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那烛台上,正好奇这老道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胸脯高高隆起,就好似迎风的风帆一般。
“他这是?”崔云英好奇的问道,还没等旁人回答,崇景猛地喷出气来,只听到一声轻响,那烛台上的蜡烛便灭了!顿时引起了一片惊呼声。
“这等气息?”崔云英长大了嘴巴,惊讶的看着被吹灭的蜡烛,吹灭蜡烛没啥稀奇的,便是个寻常孩子也能吹熄了。但像这般七八步外一口气吹灭蜡烛的,就闻所未闻了。
“你这道士,该不会在口中藏了枣核之类的吧?”
“对,要检查检查!”
“不错,定然是用了诡计,休想骗过我等!”
水榭上顿时一片激烈的争吵声,倒把站在案后的普善气的面红耳赤,他想要出言驳斥,却又不敢,只能狠狠的盯着众妇人,用眼光杀死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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