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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演离别（第2页）

焦阳无力地解释道：“和你说了，是维修店那边耽误了，小姨已经催了好多次了，但是只能明天才能去拿回来。而且你想，她怎么可能希望你考不好呢，到时候她会比你更失望的啊！”

小学升初中的考试远不及中考高考重要，就两门课——语文、数学，一天就考完了。

铃声响起交了试卷后，我才幡然醒悟，天哪，漫长的小学六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心事重重地往学校外走时，碰到一些同学，都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要去读哪所初中，或者是父母已经打听了哪个老师哪个班比较好，甚至有人说自己已经把初一的书都借回家看了几遍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不知道到底是该和他们一起庆贺还是反感他们的无情。其实后来我知道，那不算无情，只是因为年纪小，所以不懂得不舍和重情罢了。

焦阳站在我等了他六年的固定位置上看着我微笑，我弯弯嘴角快步走过去，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

一回头，是我们班主任。

“六年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原以为会很久，现在你们居然已经毕业了呢！”她站到我面前，温和地对我笑着，我很少见她这么心平气和，“朗月，上初中要好好读书，老师很喜欢你，你很聪明，就是惰性太重了。以后可不是靠着脑袋好用就能拿到好成绩了哦，千万要多用点心知道吗？”

我有点感动，大力地点头，焦阳却走过来接话道：“她一直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能乖乖用心读书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六年还真是多谢老师对她这样照顾了，我替朗月谢谢您！”说完竟微微弯腰鞠了个躬。

班主任认出是焦阳，忙拉起他，“哟，是我们大名鼎鼎的状元郎焦阳啊！可别和老师这么客气，我身为朗月的班主任，这些都是分内的事情。”

我连忙像睡醒了一样，自己大大朝老师鞠了个躬，“谢谢老师，我记住老师说的话了！我会好好努力的！”

老师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膀：“那老师等着你以后和你焦阳哥哥一样厉害！”

我看着她真心的笑容，那么亲切，那么和善，有些恍惚。有些深藏在记忆深处的不为人知的片段翻涌而出。

我从不曾和任何人提过，也几乎没有人记得那件事，却是我一直不敢触碰的伤疤和羞耻。

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是后来重新调整的班级，所以丝毫不认识这个新来的老师。妈妈说要打点一下老师，希望她能对我多关照些，毕竟年纪比大家小，至少在学校不能被别人欺负了。

老爸大手一挥，说：“没必要！我的女儿还会有被人欺负的道理吗？我向来不屑于走后门这种事，不去！”

老妈被他气得白眼一翻，懒得搭理他，甚至都没去和老师说上几句话就走了。

即使是新分来的老师，也是知道一些潜规则的，比如哪家的家长送礼了，那就让那个孩子选个好位子，比如“金三银四”；哪家的家长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那以后一定要对那个孩子多哄着点，不能得罪；哪家的爷爷奶奶把小孩子当成心肝宝贝的，那可以多严厉些，小孩子回去一哭，家长怕他受委屈，自然会来巴结了。

没有父母长辈帮忙打理的我，被丢在班上之后，直接被忽视了，反正年纪小不懂事，又乖得很，那便好办了。

“朗月，你和楚宇一起坐在倒数第二排去。”她随手一指，我便和一个白嫩但是鼻涕邋遢的小男孩一起提着书包坐到角落里去了。

安安分分地上学听课，以为不受重视也没关系，我乖乖做一名学生不惹是生非就好。可灾难来临得有些莫名其妙。

开学一个月左右的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我把两只手背在身后，等着她打开课本讲课，却被她一声厉呵吓得魂飞魄散。

“朗月！到讲台前来！你这作业怎么写的？我不是说了吗，这次写课后生字，每个写十遍，你瞧瞧你写的什么？有的写五遍有的写八遍，还写这么大！拿回去重新写！”我胆战心惊地站在那么多人面前，看着她把我蓝色的田字格本里两页纸扯了下来，揉成一团砸在我怀里。

强忍着泪水，拿着本子往回走，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只鸵鸟，这样头埋在沙子里，别人就看不见我的脸和泪水了。

接二连三的有人被她叫上去批评，一遍又一遍的“重写”两个字让我烦躁又恐惧，紧紧握着铅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慢慢在纸上写下她要求的内容。

第二遍送上去的时候，她严厉地瞪我一眼，“字还是太大了！重写！”

第三遍交上去的时候已经下课了，她坐在椅子上悠闲地瞥了我一眼，摸摸指甲，“还是不好看，重写。”那样懒洋洋的语气，于我却是莫大的耻辱。

一直到第五遍交上去的时候，她还是颇有微词。正好焦阳下课了，见我不在门口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们班上来寻我。

他站在门口，看着我局促地站在讲台前，紧张畏惧又夹杂着愤怒，又看见拿在她手上的本子，瞬间了然。

“老师好，我是朗月的哥哥，请问她是不是犯错误了？”

她毕竟也是刚做班主任的年轻老师，一时也有些不安，“哦，你好！朗月今天字写的不好，我让她再多练了几遍。好了，下课了，朗月，和你哥哥一起回家吧!下次要好好写字知道吗？”

我接过本子，一声不吭地走回座位上，在焦阳严肃的神色下默默地收好东西，路过她的时候，有些犹豫，却还是说了句：“老师，我觉得写字只是为了让我们认识它并且会写，我写五遍写八遍的时候就会了，为什么非要写十遍呢？”

她脸一红，却无话可说。

焦阳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弯腰鞠躬，“老师，我们先走了，再见。”

回去后，焦阳没当着我的面说什么，第二天老妈却到学校去了一趟，然后老师就对我笑脸相迎了。再然后期中考试，我得了第一名，她对我态度更好了。以后不管我怎么“怪异”她都不曾指责我什么，比如，不写辅导资料，不做眼保健操。

人生里第一次难堪和耻辱，都是她给我的，但第一次荣耀和骄傲，也是她给的，后来她还给我信任，给我纵容，可我始终不和她亲近。小孩子，其实都是非常记仇的，至少我是那样的。

我早已能理解她的行为和态度，简单来说，就是从坏到好，很多老师都是这样的，可我真的觉得那样很可悲，辜负了孩子也辜负了自己的职业。只是，我终究无法告诉他们那种举止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残忍多不公。

如今看着她这么真挚地对我说话，心里百感交集，回以淡然一笑，过去的，无论好与坏，都那样过去吧。

或许，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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