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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闹到最后,饶是玉昉极力握紧了双手,微生阕还是在他掌心中气跑了。
两人拉拉扯扯,纠缠到后来,阿阕好似才发现旁边就是一条清溪,于是时隔五六年,玉昉再度亲眼瞧着身前美人变作一尾银白小鱼。
那鱼儿不过一指来长,冰凉柔腻,“啪”的就滑出了玉昉掌心,还抽空拿尾鳍拍了玉昉一下,而后一头扎进溪中,摇着尾巴游走了。
微生阕潜在溪底,沿山涧一路穿草过石,顺急流直下,怕再往下要被冲到主峰灵兽潭了,这才在山麓急急取消了幻身术,重新变作人形。
微生阕站在这漫山青翠中,一时不知要去往何处。
他往断龙石的方向走去,走两步,犹豫着停下,又掉头走两步,复停下,在这逡巡徘徊之际,玉昉已借着轻身术找了过来。
玉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就站在断龙石不远处,心里多少猜中两分离愁。
他轻声劝道:“阿阕,我们先回去,跟师父打声招呼。”
微生阕听了这话,当真转过身,慢慢往山顶走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登山,玉昉跟在他身后,试着用手指勾了微生阕的小指,发现他实在没有牵手的意思,才拿出多年前那块暖玉,一只手握持暖玉,另一只手挽起微生阕湿发,从背后为他一缕缕烘起青丝。
微生阕一言不发,玉昉便当他默许。
等二人再回到正殿后堂,微生阕又是飒飒清爽。
他一步步走到玉昆真人面前,口称“恩师”,诚心拜了一拜,而后便说自己筑基后心境不稳,亟需磨砺,想下山游历一番,独自找找洞天福地的机缘。
短则一两年,长则四五年,游历修行起来都说不准。
微生阕一字一句,其实并无虚言。
他确实亟需下一趟山。这些年守在宗门,已然耽误多时。
不知怎的,当初拜入宗门不久,主峰灵兽就在梦中长嘶,仿佛有结契之意。
此后不久,又梦见北地有一株天材地宝,绽放万丈华光,一直唤他去取。
数月后梦见一处崖下洞府,藏有大能传承,反复告诫他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晴夜常梦见花冢,冢中玉髓流浆;雪夜总梦见寒月,照见幽谷仙昙;蝉鸣夜梦见异火开智,急于择主;雷雨夜梦见神兵现世,器灵约他斩断河山。
若是旁人,早就循着梦中征兆一探究竟——
唯独微生阕还坐得住,夜夜起华胥之梦,日日照旧烧炉灶,扫枯叶……惦记着这一点无忧无虑的清闲,总也不舍得下山。
可惜偏安一隅,亦有尽头。
既然他筑了基,多了自保之力,今日之后,在宗门也过得烦闷,不如下山闯上一闯。
届时按着梦中所见,悉数搜罗一遍,游历个四五年,磨砺得心境坚韧,心肠如铁了,再回宗门也不迟。
微生阕也知道来这一趟,必然要惹得玉昆真人动怒。
前脚才婉拒过道侣,后脚又来下山请辞,一日之内,接连冒犯了玉昆真人两回,真人纵使涵养颇深,只怕也要训斥几句。
果然,微生阕话一出口,玉昆真人先敛了嘴上笑容。
他双眼处还蒙着那条黄绸缎带,脸却微微侧了侧,好似在用这双盲眼,越过缎带,掠过微生阕,在寻玉昉的方向。
微生阕顿了顿,才恭声道:“恩师,阿昉也在的。”
真人便将脸对着微生阕身侧,轻声问:“小乖,你是怎么想的?”
可惜这一刻的玉昉,并未与微生阕手牵着手,真人面庞朝向的那一隅,还空空如也。
玉昉于是先走上前去,站到了玉昆真人脸庞朝向的那一处,不叫父亲平白空看,然后才照着父亲所问,仔细想了一想。
直到此刻,玉昉也没发现玉昆真人语气之间,其实带着几分真怒——
他还不紧不慢,挑着自认为的关键,将两人争执简略说了说:“我也觉得,阿阕说要下山,有些突然。我方才带着阿阕,原本好好在聊道侣的事,我不过说了句,自己从未想过此事,阿阕他……他听完,转头就跑,还跳了河。我好不容易才找着他,将他领了回来。”
玉昆真人上一刻还神色肃穆,心底七分不快,隐而不发;下一刻便听见玉昉说出这样一番话,脸色连变几变,到最后莫说指摘动怒了,反倒要将脸转向微生阕,挤出一抹和煦轻笑来。
只听得真人殷勤劝道:“微生徒儿,今日累不累,旁边有桌椅,你先坐一坐,自己斟杯热茶。”
微生阕站在一旁,也被玉昉三五句话,说得既羞且恼,朱颜酡些。
他都做好了被恩师痛斥的打算,谁知他那阿昉弟弟,只会在私下独处的时候气一气自己;一旦多出一两个人,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将自己护得严实。
凭着这一番荒唐胡话,真人莫说呵斥,反倒开始劝他坐下品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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