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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氏空口道:“姑娘不要着急,你是侯爷的女儿,为了夏家的门庭,也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
“什么好人家?”夏尔钏讥嘲道:“是像三老爷那样,三十几岁了,儿子都要娶媳妇了,还一件像样的事都办不出来的男人,空有一个侯府老爷的响声儿,现在连响声儿都被剥了。还是嫁到底下的,那些五六品小官的穷人家里,又不知辗转去哪里做官,满了一任还要四处求官?姨娘,我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将来我要过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不管用任何手段,我都要过着千尊万贵的好日子。”
在钟氏面前,夏尔钏毫不遮掩,宣泄了她对富贵荣华无尽的仰慕。
钟氏被夏尔钏痴迷的神色刺得辛酸,道:“姑娘有这个想头,到了虞氏手里就能出头了吗?”
“能不能?就看我敢不敢驳了!我驳一驳,尚有一丝机会。驳到了是我赚的,驳不倒是我的命!反正我不想去姨娘嘴里说的‘好人家’。”夏尔钏如壮士扼腕般绝决道:“虞氏虽然多有不堪,背地里嫌弃她,厌恶她,把她当个玩意儿,可是老国公在世一日,人前谁不得敬她三分,姨娘不是说,公爷见了她还要恭敬的叫一声姨娘,便是太太,费心的收拾了一家子过去,也因为虞氏被关在门外,吃了个闭门羹。我要是能入了她的眼,我一定会好好奉承她……”说道此处,夏尔钏在自己生母面前,撑不住的委屈起来。
夏尔钏再怎么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也是侯门姑娘,天生的主子,总比奴才,比奴才还不如的,妓|女出身的姨娘尊贵些,可是形势比人强,虽然虞氏以妙龄之身服侍着一个垂暮老人,可那个垂暮老人活着一日,就是淇国公府的灵魂,虞氏借着他的光芒,就能横行霸道。这个事实,深深的激励了夏尔钏,出身不要紧,只要钓到一个好男人,再咸的鱼都能翻身!为了将来能有个翻身的机会,夏尔钏愿意屈尊,去讨好一个姨娘。
那是一部险棋,不可预测,钟氏已经全然明白了夏尔钏的心思,悬心的红了眼眶道:“老国公已经七十高寿了,那么大的年纪,看着硬朗,还能有多少寿数,虞氏自己就是不顾后果的恣意着,倘或有个好歹,姑娘未及坐定大事,该如何是好?”
虞氏张扬的生活给夏尔钏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夏尔钏现在是冒险家的作风,给自己鼓劲道:“我十二了,只要给我三四年时间,我相信老国公康健,老天爷一定会给我这几年时间的。姨娘的担忧我知道,夏乔不同姓吗?不同姓正好!只要我能借着虞氏这股东风入了老国公的眼,和乔氏往来的人家不算外,就是乔氏族里的人才,也比夏家能看见的强些,老国公随便指一个,也强出老爷太太将来为我选的。若是不能堂堂正正与人为妻……”夏尔钏脸上透出一抹戾气道:“没有资格为妻,我就做妾,我不是虞氏,那么不堪的出身,被人灌下了绝子药。找一个像乔家那样,男人里外当家做主的人家,只要我能获得丈夫的欢心,生下子女,我还差什么!”
钟氏惊惧的握着夏尔钏的一只手,纠结的盯着她,好一会儿才伤怀道:“姑娘,你不能那么轻视自己,你要披着大红嫁衣,风风光光的从正门抬进夫家!做妾这样的话,万不可动意。老国公,他是没有妻子主内,乔家大老爷屋里大夫人主事,四老爷屋里四夫人主事,两位老爷屋里都是莺莺燕燕的一屋子,何曾出过一个虞氏。外人都说乔家的男人风流,什么女人都往屋里拉,可是只要许出了妻位,他们都是护短的,别的人,姬妾也好,下人也好,都不能怠慢主母。妾是那么好当的吗,有规矩的,家风清正的人家,谁会让一个妾张扬的,骑到正妻头上。若没有规矩的人家,那样的人家又好在哪里?”
钟氏已经留下了眼泪,道:“姑娘怎么看不到做妾的苦!我是没有办法,为奴为婢,只能听太太的吩咐,不能穿鲜红的颜色,我生的孩子,我也不是母亲,老爷多看了我一眼,我不是欢喜,反而先怕太太生气,每回伺候了老爷,都要被太太派过来的人,盯着喝下避子汤,我喝了二十年,是药三分毒,我有时想想,还不如和虞氏那样,被灌了绝子药,一次痛快。”
豪门里,也讲究优生优育,养活一个出息一个。培养一个人要耗费多少心力,财物和社会资源。嫡子多多益善,妻子想生就生,妾室通房,就不能敞开了肚子让她们生育了,不然,每年一人一个崽,再大的侯府也装不下,喝避子汤不是一家的规矩,每家有妾有通房的,都是这个规矩,要停了避子汤,需得到夫主和主母两人的一致同意。所以,养妾养通房就费钱了,不是一般人养得起的,每次完事后,避子汤就是一笔开销,当然,养得了妾的人家,避子汤的开销是小数目,大宗在后头。肩负了比丫鬟更重的担子,又不给人生育的希望,男人就必须在物质上补偿那些女人,那样一群女人还会前仆后继的挣着那么位置,把男主人高高的捧着。
这也是夏语澹没钱走关系,夏尔钏却有钱活动的经济来源之一,用钟氏的身体赚的。
避子汤根据个人体质,对人的伤害不同,反正钟氏喝了二十年,每次行经,都酸痛难当,疼得躺在床上,夏尔钏有几分伤感,却不改其心,道:“搏不出命,挣不了命!姨娘你忘了,家里又动了那个心思,虽然太太还没有动意,可是老爷及家里怎么多的人,有了那个心思,一旦成功,富贵加身,太太也拦不住,她要是一味拦着,就是夏家的罪人。现在就是要太太松手,最好乔家也能帮上一把。我记得上一代,老二房的四姑太太送到宫中,是乔家出的力?”
钟氏顾不得哭了,摸了眼泪道:“据说是这样,皇后忧虑太子大婚几年无子,让在夏家选一个好生养的女孩子送进去,可又怕那样拉扯娘家,太后和皇上不喜,就借了乔府大夫人的口。太后生前,虽然不看重皇后,早年却和老国公的第一位妻子刘氏合得来,因此待她的儿媳妇也有一分长辈对晚辈之情,大夫人就趁着太后高兴的时候,玩笑了一句。可是,老二房的四姑太太最后是什么下场,青灯古佛十年了!”
夏尔钏顿然雄心万丈,前方的重重困难,都不在话下,道:“我要是一步一步的走,最后得到了老国公的看重,太太也会认可我。只要我好了,就是夏家好,乔家好,太太也好,又怎么会不扶植我呢。”
夏尔钏看不到自己满脸算计,而急功近利的丑陋神态,算计太过,失了醇厚,外人看不出来吗?
☆、第五十八章憨丫
淇国公府由乔致一脉承继,乔致现年五十有一,二子二女,十八岁和梅氏有了嫡长子乔端策,二十一岁有了嫡次子乔端筠,两个女儿是庶出的,女儿们出嫁了,乔端筠阖家在福建做官,暂且不表;乔端策现三十有三,三子二女,十七岁和妻子王氏大婚,嫡长子乔赢十五岁,庶次子乔亨十三岁,嫡三子乔袤八岁,嫡长女乔宜十三岁,庶次女乔宛六岁。乔氏是老国公三十出头有的唯一嫡女,又在三十的时候,生下夏尔彤,两代年龄差距一拉开,乔氏的三个女儿还没养成,乔致最小的庶女已经出嫁了,和夏家三姐妹年龄相仿的,是乔致的孙子孙女。
亲戚们聚首,成家的男人们一处坐,没成年的男孩们一处坐,各家媳妇们一处坐,未出嫁的小姑娘,管她辈分的,都坐一起。所以,听到乔宜毫无违和感的招呼夏家三姐妹:钏姨,凝姨,彤姨,夏语澹瞬间觉得自己长大了,都有那么大的侄女儿了!
宽敞的大堂屋里,四周放着人高的缎面屏风,四角放着铜制的寿桃形状的大暖炉,随处摆着锦墩座椅,棋桌画案,丫鬟们穿着一致的翠绿袄子,配浅黄色裙子,奉上茶果点心,伺立在周围等待随时的吩咐。
来玩的不止乔家本家和出嫁姑太太,姑奶奶的孩子们,还有几家是乔家故交,一屋子近二十个七八岁上到十四五岁的女孩子,更小的孩子们又另外设了一处。女孩们三三两两的,或下棋,或画画,或评鉴屋子里的摆设,或谈着衣裳首饰,亲戚故交之间,总有之前就相识的,凑到一起马上就能聊开,又彼此引荐。
夏尔彤一到,只自顾自的和要好的几个人打过招呼,挑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下,全不管两个姐姐要如何应对,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屁股还没有做热,又招丫鬟道要一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丫鬟没有主意,去请示乔宜,乔宜关怀了几句,就亲自送她去自己屋里歇息。夏语澹冷眼旁观,路上夏尔彤还好好的,真看不出来哪处身体不适,要装出一派虚弱的样子来,只能归结为逃避,不想和两个姐姐分享朋友,又不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一直对两个姐姐冷冷淡淡的,只能避开了。
夏尔彤一走,夏尔钏和夏语澹就越发孤单了,满屋女孩子之前一个也不相识,只能凭自身的魅力博得青睐。自脸伤之后,夏语澹待夏尔钏越发平淡了,这会儿,也不愿和她同行,瞅着画案上有个女孩子不玩了,就走过去站了她的位置。
旁边两个,穿两色浅单色珠光长袄的陈怡,圆脸圆眼,很是可爱,是战死沙场的二老爷乔弗的外孙女,她的祖父是上一任都转运盐使司同知,已经去世,其父在孝中。穿桃红色石榴花小妖的乔宝珍,容貌算俏丽,身形略消瘦,是三老爷乔望的孙女,乔望不做官,分家之后,就在辽阳府做生意,辽阳府临海和山东相望,乔望就拿着分家的钱打了几艘船,跑那一段海运,赚了钱也在辽阳府置产。他的儿子倒会读书,在国子监上学。所以,这两个十岁上下的女孩儿也是夏语澹的晚辈。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临摹挂在墙壁上的,前朝张瑞所绘的寒林图。两个小丫头怎会有张先生的功力,只取其中一块山石临摹,玩笑着不让手空而已。乔宝珍看到自己笔下一团墨汁,把笔让给凑过来看的夏语澹道:“我和宜姐儿闹着玩的,凝姨,你也来几笔?”这个大一两岁的姨,是乔氏的女儿,乔宝珍想着该给她点面子。
夏语澹接了笔笑道:“说画,我是不会画的,没正经学过这个,只是泼墨而已。”
陈怡画完一笔,抬头笑道:“我们也不会画,没有拜过师傅,不过看几本书琢磨着,就是看着张先生的这幅图,赞赏之后,手痒而已,这张纸涂完,我是一定要烧掉的。”
夏语澹蘸了墨汁下笔,挨着乔宝珍画的山石,再画了一块山石,隐藏了大半的实力,画得和陈乔二人不相上下。因着头回溶入其中,夏语澹和她们就以画说画,由画延伸出,什么笔,什么纸,什么墨作画好,除了交换了名字,再不提和画无关的事。
虞氏想要个什么样的孩子,女孩子?男孩子?是年幼的还需抱在手里的,还是半大懂事了的。见了一屋子女孩儿,还有见不到的男孩儿,也有一屋子,男女几十号人,要在几十人中脱颖而出!夏尔钏深知第一步就艰难万分,置次才切身体会到,第一步成功的概率这样小,虞氏依着什么条件选,要怎么才能被虞氏看重,夏尔钏打探不到,虽恨不得到虞氏面前,倾诉一片诚挚的心肠,却全无一点,可以谋划到她面前的计策,夏尔钏心里着急,面上却尽量放轻松,如一只花蝴蝶似的,在屋里转了一圈,见缝插针的凑几句话,听着无一人谈关于那事的一个字,因此越加焦虑,频频张望四周的屏风,平日的几分谈吐都是硬撑下来,一圈转下来,又落了单。
转头看夏语澹,不知道说了什么,三人笑得畅快,忽然有一丝茫然,无知者无所求,夏尔钏不会把这件是告诉夏语澹,所以夏语澹一无所知,没有炙热的期待,没有煎熬的等待,以后也不会有天不幸我的落寞。夏尔钏不会把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只觉得,两下对比,甚是不快,不快于她拥有了一个畅快的心情,而自己满心煎熬。
夏语澹余光看着夏尔钏向这边走来,也没有让她搭顺风车的意思,和两位姑娘辞过,就问一个丫鬟,要去更衣。来回淇国公府一趟,加上吃一顿饭的时间,厕所还是抽空上一次的好。
引导的丫鬟浅碧,引着夏语澹从屋后出去,走过一道抄手游廊,穿过一片红梅林,才到更衣的屋子,夏语澹上完小的,又想蹲个大的,因为是陌生的地方,有点认坑,就蹲得久了点,穿好衣服,由预备在这里的小丫鬟伺候,就着热水用香胰子洗了手,摸了手脂,还别说,乔府里,上个厕所,都伺候的周周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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