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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云（第1页）

林晔怒气冲冲赶回房间，黛玉却不在房内，蒋嬷嬷说史家的姑娘来了，黛玉正在贾母前和姐妹们说笑。

果然，刚到正房门口便听到女孩的憨笑声，不用他想，林晔便知是史湘云了。他们姐弟来的这一年湘云来贾府的次数并不多，也就最近频繁来住，这回大约还是宝玉央了贾母接了她来。

太阳刚落了山，外面的暑气还未散去，贾母房中却依旧是凉爽宜人，这全赖角落里放的两个冰盆的功劳。林晔才拜过贾母，湘云便笑问道：“林弟弟怎才回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和林姐姐却都不在。”

“史姐姐莫怪，实是不知姐姐今日来临，又恰逢去表伯家请教功课的日子，才没迎接姐姐，弟弟这里给你陪不是。”说着林晔便真的下身赔礼。

湘云爱热闹，来后见少了人便起来几分娇嗔的意思，小女孩的抱怨罢了，却没先到林晔当了真，似真很得罪了她般恭谨有礼，忙闪身躲过这一礼，撅着嘴道：“真的是，明明比我小，却总是一副小老头的样子，无趣，无趣极了！”

宝玉是见不得女孩这副模样的，忙用言哄她，百般伏低做小，片刻便逗得湘云将不快抛之脑后。林晔不得不自叹弗如，宝玉在应对女孩一道上真是颇有天赋，绝对的女孩们闺蜜首先，他却是没有这份心思和精力。他这辈子想用心呵护的女子一是黛玉，二是未来的妻子，三是将来的女儿，至于其他的女子，与他何干？若无情，又何必徒惹相思？

黛玉与此处众姐妹相处，却是最欣赏湘云，认为她心胸豁达，有着女儿家极为缺少的英气。她心思极为细腻，自林晔进门便发觉他面上残存着怒气，现下对湘云又如此有礼——太过有礼了些，便在饭毕回房后问他：“今儿回来还好好的，怎么又不痛快了？”

“路上碰到只野猪，心里不快而已。”林晔并不想让她知道那些肮脏事。

黛玉当然不会真当他遇到了野猪，只暗猜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冲撞了他。这一年来她冷眼看去，这些豪奴是连正经主子都敢欺负的，何况他们两个寄人篱下的亲戚？想以弟弟的性子已经教训过了那人，便道：“你心下不痛苦，教训过冲撞你的人便罢了，怎么还迁怒到云妹妹身上？”

林晔这时怒气已经散去，懒洋洋歪在塌上道：“并没有迁怒史姐姐的意思，弟弟待姐妹们一直都这样。”

“却对史妹妹尤其多礼。”黛玉偏要刨根究底。

林晔看含混不过，无法，只得正了身子道：“人与人相处是需要眼缘的，我与史姐姐没有这份缘分。”

“这是如何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又怎能因一面就断定那人不好结交？”黛玉不解。

林晔不答反问道：“姐姐可嫌弃我家不如外祖母家富贵？若我家穷了，姐姐可愿意消减开支？可愿意亲手为我和父亲缝制四时衣衫、荷包鞋袜？若再窘迫些，姐姐可愿如市井妇人一样以针线供弟弟读书？”

黛玉沉默良久，方叹道：“我知你为何不喜她了，想她本是千娇百宠的侯门嫡女，如今却要依附叔婶过活，平日定受了不少委屈，但她却未养成偏僻的性格，反倒别常人更豁达些，这实属不易，此乃她可尊可敬之处。你莫以偏概全，将别人好处视而不见。”

“姐姐教训的是，只是她是外祖母娘家表姐妹，于理我身为男儿也不好太亲近，如今这般便好。”林晔如此道。

同一时间，贾母房中内间，湘云正拉着袭人说话，抱怨道：“当初我们两个多好，吃住一处，如今老太太把你给了二哥哥，我来你便不理我了。”

袭人赔笑道：“姑娘哪里话，那屋里忙，我这脱开身不就来看姑娘了吗？正好，让我再服侍姑娘一回。”说着便帮湘云散发卸妆。

“我今日来怎么没见到宝姐姐？”湘云坐在镜子前拿着一只发钗把玩。

袭人手上不停，道：“宝姑娘家常都在自家读书做针线，也就午间才到老太太这儿玩耍，你今儿来的晚了，明日便能见到了。”

“不是我说，观我们这些姐妹，再没有比宝姐姐周全的了，人又温柔敦厚，我总想着多亲近亲近，奈何能见之时却太少了。”湘云有些惆怅。

袭人接话道：“宝姑娘的好处还不止这些呢，对下人再是和气不过，不是那连眼角都不肯给一个的人，平日里也总是怕给我们添麻烦。不是我拿大，虽做奴婢的伺候人是本分，但主人家像咱们家这样待人宽厚下人才会更尽心尽力不是？再没有随意罚人之理。”

湘云奇道：“可是有什么新闻？”

袭人拿梳子抿了点发油，道：“哪有什么新闻，左右不过那些事罢了，前日老太太院里的厨娘抱怨有人非要吃些新鲜物，他们不过动动嘴便让做下人的跑断腿，正经主子们也没这样的呢。”

湘云是娇憨，不是笨，略一想便知道袭人说的是谁，撇了撇嘴道：“真娇气！”

袭人执了她的头发，慢慢梳通，嘴上不停：“前儿谷雨还给我说那屋一个小丫头失手砸了茶碗便被罚了半个月月钱。”她按下没说的是那丫头是因看外面的雀太过专心把茶碗扣到了林晔的衣服上。

袭人晚上便睡在了湘云屋内，两人偶偶私语到半夜，谈些什么就不再赘叙了。

次日，因秦氏病了，秦钟去看亲姐，宝玉没了书伴觉得无趣，贾母便留了他在家。用过早饭后湘云嚷着去看宝姐姐，宝玉便陪了她去，黛玉姐弟则说昨日出门有些累，留在房内休息，三春却是去了李纨院里。

午间，黛玉叫人开了后窗让风进来，她和林晔则就着窗一人理账本一人练字，丫鬟们早熟惯了的，留一个人上茶，其他人则退了出去，整个屋里便余风吹动帐幔微微的晃动声及翻阅纸张的沙沙声，然这片寂静却很快被人打破。湘云径自打了帘子进到屋内，嘴里还笑道：“宝姐姐不信你看，这两个就在屋里躲懒呢。”

林晔抬头便见宝玉、宝钗并三春鱼贯而入，谷雨和白露却是跟在后面。他眉头一皱，心下暗怪春叶四人留下空挡，但随即便松了眉头，笑着和黛玉两人迎上，道：“史姐姐不能这么冤枉了我们姐弟，实在是昨日乏得很了，才多歇了片刻，这会儿却是有事做的。”转了头对谷雨两人说：“怎么当得差？兄弟姐妹们来了也不报一声，这会儿连茶都不奉了？我什么时候教你们如此怠慢客人了？”说到最后虽仍面上带笑，语气却严厉起来，谷雨两人跟了他们姐弟一年多，自然知道是刚才自己未先禀报众人到来惹得祸，忙垂首请罪。

湘云却看不过，拦了她们道：“是我不让他们报的，想着我们一家住着是不必如此外道，茶不喝又有什么关系，本也只想着抓你们个不备罢了，林弟弟莫再因这点小事罚了两个好丫鬟。”

黛玉让了众人坐，才含笑道：“虽是至亲，礼却是要讲的，总不能以后说起来你到了我们屋里连杯茶都没喝吧？你虽不在意，却有不知多少眼睛看着呢。”

宝玉眼看要起争端，忙以它话岔开，问道：“妹妹和弟弟这是做什么？”说着手已经覆上了放于桌上的账本，翻了几页却不知所以然。

宝钗看了一眼，“噗嗤”一笑，道：“宝弟弟富贵闲人，哪见过这个？这是铺子的账本，想来林妹妹正在算账呢。”

宝玉一听，笑着又翻看了一番，道：“日常见凤姐姐算账都是嘴上说一串子，再不见动笔，没想到账本竟是这样的。妹妹越发能干了，不只诗词胜过旁人，这理家上也先人一步，这些东西我再是认不得的。”

黛玉从他手里拿了账本来，收好放到柜子里，对众姐妹道：“前儿晔儿从外面得了一种点心方子，这种天再是消暑不过，我这就让人去厨房端来给你们品尝。”

没想到湘云却冷笑道：“怪道在算账呢，这心里就是有本帐子在，亲戚家的人不使唤白不使唤。老太太院里的嫂子们整日家老太太的饭都忙得人仰马翻，竟然还得做什么新鲜点心，我这客人可没那么厚脸皮吃的。”

黛玉姐弟怫然变色，知她是来找茬的，想是听了某个奴婢的好话。三春则露出惊愕之色，不知她为何如此这般针对林家两姐弟，探春忙道：“史大妹妹这是哪里话？下人服侍人是本分，你们本就是主子，又是客，正该更殷勤些。听说这两天老太太有些难耐暑气，厨里又有点心厨娘，既是林弟弟得的新方子，何不让厨上多做些，也好孝敬老太太，我们也沾点福气？”

林晔撇了湘云一眼，道：“早就做好了，不过是在厨房冰着，本是打算先孝敬了老太太再送给兄弟姐妹们尝鲜，正巧人都在，姐姐便想着提早端了来，谁成想竟还落了不是。”说罢，又道：“表姐怕是不知，那一碗点心在外面卖也不过两文，因是烦劳了厨娘，另给了一吊钱的辛苦钱。若要真算起来，可是赔大了，但原就是给长辈、兄弟姐们尝鲜，也值得计较？只没想到那嫂子当时还满口应承以后想吃什么都包在她身上，转身却传出我姐弟二人白使唤她的话来，以后再也不敢使唤她们了。”

宝玉见气氛闹僵，忙插科打诨问黛玉最近有什么新诗作，林晔的香囊谁做的，只急得头冒细汗，幸而鸳鸯来传众人到上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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