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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乱花渐欲迷人眼
温渌婵将手中的玉蝉递到季平琰面前,季平琰年纪还很小,自然没有什么迟疑,更不懂得客套推辞,见那玉蝉温润剔透,十分好看,很能吸引小孩子的目光,当下便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把玉蝉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把玩着,他还这么小,自然也不在乎别的,小脸上很是开心的样子,而季玄婴见此情景,只是眉头微微一动,倒也没有阻止季平琰收下温渌婵的东西,这时温渌婵却伸出手来,顺势轻抚着季平琰的童髻,神色似乎有几分爱怜地道:“琰儿,你今年几岁了?”
这是大人们经常会逗小孩子的问话,季平琰闻言笑嘻嘻的,奶声奶气地答道:“我今年两岁啦。”他说着,仰头看着父亲季玄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小手扯了扯青年的袍角,道:“父亲,爹爹怎么还不回来?”一旁温渌婵听了,脸上似乎滞了一瞬,不过这刹那间的变化并没有被察觉到,季玄婴见儿子问起师映川,便一手抚摸着季平琰的发髻,淡淡说道:“你爹爹有事,等一会儿才会回来。”朦胧的夜色中,青年垂目轻抚幼儿的头发,整个人依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那是一种让人生出‘既种孽因,便生孽果’之感的奇异美态,仿佛一切眩目的色彩都汇聚在了那张画卷一般的面孔上。
温渌婵见状,看着这仿佛似曾相识的情景,一时间不禁略有些走神了,不过很快她的脸上就再次露出了一个笑容,使得原本有些僵滞的表情立刻柔和了起来,她觉得自己似乎在风中依稀嗅到了季玄婴身上的味道,那是草木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好象还有湖水的湿润清凉,但无论究竟是什么味道,都令她感到淡淡的沉醉之感……温渌婵美丽的玉容上微微显现出一丝潮红之色,飞快地出现又更快地消失,与此同时,她的双目当中闪过一缕温柔,袖中的素手却已悄悄握起,整个人有了几分斩钉截铁的味道--不,哪怕他已经有了孩子,有了别人,可是我怎能心甘情愿地将我最喜欢的季哥哥让给其他人,我是那么地喜欢他……不能!
这时季玄婴正替季平琰整理着衣领,温渌婵暂时收回心中百般念头,微笑道:“这么长时间不见,季哥哥看起来比起以前却没有什么变化。”季玄婴看了她一眼,道:“……你与先前也是一样。”温渌婵闻言,一手轻抚自己的鬓发,轻叹道:“是么,可我却觉得和从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了……”她言语之中不知道是不是意有所指,或者只是随口道出的无心之语,不过这时温渌婵很快又笑了笑,对季玄婴道:“怎么不见师剑子?”
温渌婵虽然这样问,但也只是为了引出话题而已,毕竟方才季平琰已经问起,而季玄婴也已经说了师映川有事要办,不在此处,更何况其实温渌婵已经从某个渠道得知师映川去了万花宫,并不在这里,否则她又怎会贸然到来。不过她的这些心思季玄婴自然不会知道,因此他便很是不经意地说道:“……映川先前去了万花宫,还不曾回来。”
温渌婵眼中很明显地闪过一丝不赞同的神色,说道:“师剑子已经离开了两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琰儿,实在应该多陪陪孩子才是。”她只提季平琰,却不肯说师映川与季玄婴久别重逢,应该多多在一起相处,不过女性的这些细微之处才会流露出来的小心思却往往是男人不会注意到的,所以季玄婴并没有听出什么端倪,他看了温渌婵一眼,那目光明明擦过了对方娇艳如花的脸,但神色之间却完全是没有放在心里的样子,与他看师映川时的样子差距极大,不可同日而语,季玄婴说道:“既然是宗主派人请他过去,想必是有要事。”他其实并不是特地为师映川说话,但却自然而然地就开口维护着对方。
温渌婵笑了笑,没有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什么,但季玄婴维护师映川的态度却令她心中不禁微微刺痛起来,不过温渌婵马上就调整好了心态,她望向远处的瀑布,淡然笑道:“季哥哥和琰儿想必也是刚刚用过饭罢,不如一起走走?”她如此开口相邀,季玄婴也没有什么拒绝的必要,虽然他心中早就知道温渌婵对自己的情意,但季玄婴认为只要自己本身没有这种回应对方的意思,那么就没有什么必要刻意地不与温渌婵接触,更何况他性情坦荡直接,并不觉得与温渌婵在一起有什么让人误会的,况且两人自幼相识,他虽然对温渌婵没有男女之情,但至少也算是朋友,因此便很干脆地同意了对方的提议:“……也好。”
一时三人便慢慢散步,季平琰天真可爱,时不时就有令人发笑之举,不经意间活跃着气氛,温渌婵则是与季玄婴轻声说着话,不过季玄婴虽然也时不时地回应着温渌婵的话,但很快的,青年的目光便只在前面蹦蹦跳跳玩闹着的季平琰身上流连,时刻注意着男孩的情况,这也表明季玄婴即使平日里并不见如何宠爱季平琰,但事实上却还是非常在乎自己儿子的,这也是天下间所有为人父母之人的共性,似乎只从自己的孩子身上,就可以得到极大的满足和安慰。
两人交谈之余,季玄婴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温渌婵时不时投来的明亮火热的目光,他望了一眼温渌婵,心中不禁有些古怪的感觉,这个女子不但容貌极为美丽动人,而且天资修为也是不错的,出身也很好,确实是世间一等一的女子,不知有多少人爱慕,想要博得佳人芳心,而且他自己也很清楚温渌婵对自己的情意,按理说能够受到这样一个美人的青睐,只怕是天下绝大多数男人的梦想,但自己却偏偏对温渌婵生不出什么男女之情,即使在还没有认识师映川的时候就是如此,更不必说现在自己对师映川的感情已经颇为深厚了。
想到此处,季玄婴神色不动,只负手与温渌婵慢慢走着,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却不知温渌婵走在他身旁,心中却在想着许多事情,彼时清风拂面,温渌婵感觉到身旁男子所独有的气息,一颗心却已经恍惚起来,只觉得人生至此,也许就是再无遗憾了。
这时三人已经来到了瀑布前,此处原本是季玄婴经常流连的地方,景色很美,温渌婵从来没有来过这里,现在却终于得以一窥全貌,她环视着周围,虽然季玄婴的这处清修之地的环境十分幽雅宜人,可看在温渌婵眼中,却是与旁人的侧重点不同,她无心去赞叹这里的景色是如何美法,她关注的是其他方面--瀑布这里也许是季玄婴时常抚琴的地方,远处的小楼里有季玄婴住过的痕迹,草地上有季玄婴踏过的足印,花丛中有季玄婴赏玩过的鲜花……整个的这片地方,每一寸每一分都沾染着自己喜欢的男子的气息,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与季玄婴两个人。
这个想法不禁让温渌婵觉得有些欢喜,她心念一动,蹲下来将纤纤素手伸进瀑布下方的水潭里,只觉得十分清凉,便笑道:“……季哥哥住的这个地方当真很是不错,也算一方世外桃源了。”季玄婴不知温渌婵的心思,只微微点头道:“此处的确风景宜人。”
两大一小的三个人在瀑布这里,看起来倒很像是和睦美满的一家三口,只是温渌婵此时正怀着极重的复杂心思,虽然表面上似乎看不出什么,但若是极细心之人的话,就能捕捉到其中的蛛丝马迹,不过季玄婴是个男子,哪里有那么细腻,因此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倒是季平琰兴致勃勃地在水边玩着,气氛似乎还不错。
不过就在这时,远处却有人正冷淡地看着这里的画面,这人身姿笔挺如松,站在一大片花丛之后,一袭白底金领的对襟衣裳,青白大外袍,正是向游宫,他冷冷遥望着远处瀑布那里的两个身影,尤其是其中那个窈窕的倩影,极清秀的面容上一派淡然,可他神情之间虽然似乎没有丝毫的变化,但细细看去,就会发现那双目深处好象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流转,依稀有火焰生出,不过很快向游宫的眼神就平静了下来,他不再看温渌婵,而是将视线的焦点移到了季玄婴身上,目光也随之柔和,但更夹杂着深深的莫名之色--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地方,自己曾经与季玄婴谈论武学之道,切磋琴技,也与对方聊聊天,不着痕迹地说些让季玄婴开心的话,那是多么好的时光,可惜却太过短暂。
思及至此,向游宫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那座小楼,之前他离开之后,季玄婴与师映川两个人会做些什么呢,也许是彼此亲昵相拥,也许是亲吻狎作,那秀美如玉的少年很可能很惬意地躺在季玄婴的怀里,两人说着情话,在那种情况下,季玄婴可还会记起他向游宫么?
一时间向游宫忽然就有些意兴阑珊,这些无所谓对错,也无所谓黑白,他的问题仅仅是这看似荒唐的心思而已,这些念头,没有办法寂灭……不知不觉中,向游宫的目光已经直直地看着季玄婴所在的方向,兀自出神,半晌,他面上神情一动,目光已是凝定起来,向游宫再次看了远处的季玄婴一眼,却没有走过去,只是转身静悄悄地离开了。
一时向游宫回到他与白照巫的住处,他刚一脚踏入院内,就见白照巫背着手正在一丛早开的白菊旁边站着,似在赏花,当下两人目光一触,白照巫道:“出去散步?”
“嗯。”向游宫有口无心地应着,白照巫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般,他看了看向游宫,眼中若有所思,当然,他不想将某些话直接说出来,目光瞥向青年的脸,心中微微摇头,此时白照巫看到向游宫这般情状,他甚至不用再多想什么,就知道向游宫所去的地方必定是某人所居之处,一时间似笑非笑地扬眉道:“散步……是去妙花公子那里‘散步’了罢?”
此话一出,向游宫眉心顿时一跳,隐约感觉到某些事情,但他很快回神,反问道:“那又如何?”白照巫听了,心中暗道果然如此,他看着向游宫,这人与他是师兄弟,都是武帝城城主赤帝姿的徒儿,两人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自然不同,既是朋友也是兄弟,虽然平时白照巫看似性情懒散,与向游宫相处之际往往没有什么正经的态度,但是事实上他还是关心自己这个师兄的,并不希望向游宫为了什么事情而自误,因此在发现眼下向游宫的情绪隐隐有些不太对头的情况下,白照巫想了想,便比向游宫更早一步,开始转换话头道:“你可真有雅兴,莫非这个时候还去季玄婴那里斗琴?现在映川已经回来了,人家两个人这么长时间没见面,只怕是如胶似漆的,里面还夹缠着一个小鬼头,一家三口团聚,想必是不欢迎旁人去打扰的……”
照理说,白照巫应该好好劝解向游宫一番,可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兄的脾气,这种事情基本上是听不进劝的,所以最好还是先旁敲侧击为好。
如此一来,白照巫就好象是不经意似地聊着闲话,说的大多都是有关师映川与季玄婴的话题,他一边说着,一边注意观察向游宫,却见向游宫神情平平,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反应,不过白照巫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到底还是捕捉到了一些端倪,每当白照巫的言语涉及到季玄婴时,向游宫就显得关注起来,虽然很不明显,却瞒不过白照巫的眼睛,看着向游宫这个样子,白照巫不免摸出了一些门道,他顿了顿,忽然间话题一转,说道:“你今日自从白天的时候给季玄婴送琴谱回来,就显得闷闷不乐,这是怎么了?”
“哪有,我有什么事情能闷闷不乐的。”向游宫极不明显地一怔之后,便立刻扬眉轻笑起来,顺着对方的语气往下说道:“莫非你以为只有像你这般没心没肺的,才算是开心不成。”
“也许罢。”白照巫模棱两可地认同了向游宫的说法,不过他显然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两人之间的对话,但正当他要再度说些什么的时候,向游宫却先他一步说道:“……不过是出去一趟而已,莫不是如今我去哪里,还要向你汇报行踪了?”
这话听起来似乎只是正常的玩笑之语,语气也与平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白照巫却从中听出了一丝隐隐的躁意,一时间白照巫心中已是再敞亮不过,而这情形也看得让人有些无奈,毕竟这其中的复杂关系当真是叫人眉头不展,因此白照巫沉默了半晌,方抬眼朝着向游宫看来,甚至连称呼也变得正式了:“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刚说了这么一句,他似乎就才反应过来,又觉得这么说的范围太过模糊,不够准确,因此便皱了皱眉头,干脆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为的什么事烦心。”
向游宫眼神一动,目光却从白照巫身上移开了,只当作看不见,淡淡道:“没有什么……你今天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罗嗦。”白照巫冷笑一声,负手看着向游宫道:“我罗嗦?我是为你好,你以为我白照巫愿意像个老妈子似的这么跟你说话?”说罢,白照巫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绕下去,于是决定干脆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算了,他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面前的向游宫,道:“我承认那季玄婴的确是一个极为出色的男子,但是向游宫你不要忘了,他早就是映川的情人,甚至他们还有一个儿子,而今天在吟雪小筑你也看见了,他们的感情很好,所以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想介入到他们之间?你觉得你有机会吗?!”
一言既出,周围顿时死寂一片,向游宫目光一震,牢牢迫视住白照巫,片刻之后才再次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样子,他似乎迟疑了一下,但当他看到白照巫的眼神时,不知怎地,便不想否认什么了,只淡淡道:“……你都知道了?”白照巫显然是对此事颇有不快,一贯性情肆意的他在这个时候,言语之中甚至都流露出了几分尖锐之意,道:“我自然知道,莫非你忘了,你跟我可是打小儿就一起光屁股长大的,你近来的一举一动有哪一点能瞒过我的眼去?你的心思别人看不出来,不代表我也什么都猜不到……”
白照巫说着,看着神色微动的向游宫,心中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便住了口,暂时将这番话告一段落,但是他顿了顿,还是沉声道:“没可能的,你认识季玄婴太晚,若是你在映川之前与他相识,或许还能有些指望,但事到如今,你觉得你凭什么能让有情人又有儿子的妙花公子移情别恋,跟你成就好事?向游宫,你还是算了罢,不要自寻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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