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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世忠回府时,天已经到了定更,没用家人通传,只让添福提着灯笼,先奔范进的住处。方走到门首,就听到房间里两个丫头的笑声传出来,他只当范进终于还是忍不住,与丫鬟们纠缠在一处。此时敲门太煞风景,绕到窗处破开窗纸向里张望着。
房间里灯火通明,把一切照的很清楚,其中情景与他想的大为不同。两个丫鬟笑的前仰后合,但是衣服完好鬓发整齐,范进坐在椅子上与她们说着什么,两下的距离足有好几尺,根本接触不到。久经场面的萨世忠一望可知,两下什么也没发生。
他咳嗽一声,敲响了房门,红柳开门见礼时,虽然拼命的想要维持着礼貌,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萨世忠问道:“怎么了?笑的这么厉害,打老远就能听到,可是范公子送了你们一人几幅画,让你们高兴的合不拢嘴?”
“回少爷的话,奴婢们伺候着范公子等少爷,范公子说让奴婢们自去睡下,有他候着就行。可是奴婢说,咱府上可没有这个规矩,客人没睡,做奴婢的哪敢合眼。范公子看我们困的慌,就给我们说笑话,这笑话实在是太有意思,因此失了礼数,少爷别见怪。”
“算了,既是范兄讲的笑话,你们不笑才是唐突客人,何罪之有?你们两个啊,白进了趟宝山,却空着手出来了,赶明个自己后悔去吧。范公子的画眼看就要值大钱,我安排你们伺候着,本来是想让你们得范公子的欢喜,一人送你们几幅,让你们赚点私房。结果光听笑话了,钱没挣着,这可怪谁去。”
青提这时道:“多谢少爷好意,奴婢宁可不赚那钱,也愿意听这笑话,实在是太好笑了。”
红柳拉着她向萨世忠告罪,好在后者倒没真的生气,吩咐道:“下去先笑一阵,等什么时候想明白错过了什么,再慢慢哭。去,把杭州送的那龙井给拿来,再让添福把我那玉石棋盘送到这屋来,我要跟范兄手谈两局。”
两个丫鬟重又换了新烛,预备好茶水点心,几个仆人送来一张玉石棋盘外带全部用玉石打磨而成的棋子。棋子捏在手里,温凉适中,不问可知是价值连城的珍品。
范进的棋力得益于系统加持,靠着在村子里下象棋积累的经验,目下差不多也有专业棋手的水平。虽然在大明朝整体未必算的上出色,但是在广州城里,也可以拿的出去。萨世忠的棋力并不算很高明,范进如果想快速解决他,并不算难事。
但是考虑到他的体面,范进只能耐着性子与其下成僵持,再者这种对局,也有利于范进积累经验值,更是乐在其中。一盘棋下了多半个时辰,从局面上看,似乎还未见输赢,萨世忠却一摇头,“范兄的棋力委实高明,这盘棋我输了,再来。”
“胜负未分,何以言败?”
“范兄就不用考虑小弟颜面了,小弟虽然棋力不及你,但是眼力还是有的。输赢高低,总还看的出来。你这是诚心相让,才与我下个和,我如果不知进退,就未免辜负了范兄好意。”
可是到了第二盘棋开始,萨世忠的注意力明显就不在棋盘上,而是和范进开始闲聊。“范兄,你可知这画像上的人,是哪一个?”
“萨兄你这话问的就差了,小弟又不吃皇粮,哪里管的到这一层,不管是谁,总归也是个无头之鬼,随他去。”
“你不用忙着撇清,我既敢跟你说,就是有说的道理,这事原本说是怕走漏风声,可是现在看范兄的人品,相信你不会做那半调子的事。咱们既是朋友,如果一直瞒着你,就显得我不仗义了,索性就对你说明也无妨。这画上的人,就是泷水罗旁八十五山四十八社总头领盘胜,在咱们这喊他的绰号,肉翼酋。”
“肉翼酋?他生的有肉翼?那岂不是个妖魔般的模样?”
“那当然不会,不过这人据说本事很好,登山涉水如履平地,只用一根绳子,就能在悬崖峭壁上任意行动,还打死过老虎,在那些蛮民里很有人望。罗山蛮造反,他就是首领,这几年罗山蛮降而后叛,叛而复降,就是有他这么个当头的,带着这帮人闹事。广东情形想必范兄也有所了解,咱们广州倒是太平世界,外府的局势可不怎么好啊。”
范进当然知道,外府形势不是不怎么好,而是非常差。罗山地处两广要津地势险要山高林密,山里人的生活,还保持着上古时代刀耕火种的习惯,与汉人的习俗大不相同。两下里贫富差异悬殊,加上对于明王朝缺乏认同感,汉蛮之间的关系自是相处不来。
明朝的政策对于罗山蛮并不算友好,随着汉人田地开垦,又势必影响到罗山蛮传统的生活区域,两下的的冲突无从避免。罗山蛮不管武器还是训练,都不能和大明官军相比,但是罗山复杂的地形,也让官军难以真的把人剿灭。
造反的蛮人如同雨后春笋,杀了一批,就会有一批新的冒出来,为驻广官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战功。大明朝廷角度,自然也对这种情形深恶痛绝,希望一劳永逸,解决掉有声望的头人,就是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蛮人的管理模式远比大明来的落后,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头人管理部落的形态,茫茫大山内若干部落各自为政,单一个部落也没法闹起什么动静。如果盘胜这种能集中起全族力量造反的头领被解决,蛮人失去统帅,多半就不能成事。
这种想法自有其道理,但是搞这么多画像,范进还是搞不明白原因何在。萨世忠解释道:
“没办法,殷制军在这事上闹过笑话,不想再出一回事。那还是在先帝的时候,广西韦贼银豹造反,殷制军领军征讨,仗是打赢了,可是首级却搞错了。当时有个韦贼部下来献首级,说是把韦银豹杀了,殷制军拿了人头也没细看就向朝廷报功。哪知没过两年,韦银豹于他处复叛,虽然朝廷没见怪,但是制军闹的好大没脸。这回出兵就得未雨绸缪,先把这条道给防住。带兵官把画像发下去,认准了模样,盘胜逃不掉。”
范进点着头,“原来是这样,这差事着实干系不轻,小弟这几日看来是不能离开贵府上,否则万一走了风声,我可吃罪不起。”
“没什么关系。范兄是萨某的朋友,在中丞那里,小弟为仁兄做了保,不用多想。再说你想不出来,怕也是办不到的事。那军粮生意你不出头,又由谁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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