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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第2页）

姜砚低着头说：“好。”

大年三十那天，所有的灯都被点亮了，所有远游的人都在前一天回到温暖的家里团圆。大街小巷都挂满了红灯笼，人们喜气洋洋，热切地向熟或不熟的人打上招呼。

围上围裙，杀鸡，烤鸭，蒸鱼，炸年糕，灼大虾，梅菜扣肉，丰盛的菜肴都齐齐摆盘上桌，直到盘子挤满不得不叠在一起，再放上一锅热汤才能围着圆桌坐下。

碗筷要成双成对，衣服要穿得红而鲜艳，说话要说最美好的祝愿。

一家团圆，才是过年。

姜砚没有给家里亮灯，也没有换下旧的春联，只是在感到饥饿的时候进厨房，打算简单做点吃食。他好像忽然对这些都没有了兴趣，这个被无数家庭赋予重要意义的日子也不过是生命中平常的一天。

他抱着小毯子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春晚已经准点开始。因为没有开灯，所以只有电视幽幽的光映着的脸。

林山檐给他发了几张照片，全是年夜饭上的一些菜肴。他一眼能看出，有好几个菜都是谢泽和江柏昭为了他精心做的。

这两个人估计直到没开席前都还想着他会来。

姜砚回复着林山檐道：看起来很不错，阿姨的手艺又进步了。

林山檐说：是啊，真的很好吃。想吃吗？

姜砚看了眼时间，估计他们已经吃过了，想着林山檐可能只是在说一句玩笑话，于是回复道：虽然我已经吃过了，但其实很想吃，替我跟小昭他们道个歉吧。

林山檐：好。

姜砚将电视调了静音，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视画面，然后余光瞥到了林山檐发来的共享位置的邀请。

他点进去，看到地图和他们两个人的头像标。

在地图交错纵横的交通线和小字批注的店名旁，林山檐的那个抹茶蛋糕般的头像标正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靠近着。不断地放大地图，姜砚甚至能看到林山檐已经走到了什么地方。

他几乎能看着地名就一瞬间联想到那个地方的样子。

林山檐此刻便走在老式的骑楼下，走过高高挂起的红灯笼下，底层一楼被商铺占领，却因为佳节闭门谢客。街上行人寥寥，林山檐是唯一一个不往自己家方向跑的人。

姜砚看着手机屏幕，有些哑然，他一时间觉得林山檐幼稚，却又没有主动退出，只是放任不理。

他把自己蜷缩在小毯子里，觉得周遭安静得不可思议。没有江燕花在旁边叽叽喳喳地点评春晚节目，原来看着其实这么没意思。

姜砚缓慢地闭上眼睛，在睡着前模糊地想：你要是真的不忍心，就变成一只蝴蝶来看看我吧。不然大过年的，我怎么过呢？

他睡着了，梦里没有蝴蝶，只是被林山檐开门的声音被惊醒。

林山檐看起来有些懊恼，向他道歉：“吵醒你了。”

姜砚保持窝着的姿势，看着他笑了笑：“本来也没打算睡，终于走到了？”

“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有点恐怖。”林山檐把打包好的食物放到餐桌上。

姜砚听到他的话，笑了一声：“只有你大过年的还在街上游荡，怎么还打包了？”

林山檐解释道：“我不是游荡，我今晚没吃饱。”

姜砚看着他从容自若地去厨房拿了碗和筷子，将保温瓶里的菜肴都装好，慢条斯理地在饭桌上吃起来。

姜砚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也去厨房拿了碗和筷子坐到他的身边：“算了，反正我也没吃饱。”

这些菜都是家常菜，姜砚动着筷子，心里明白他们给自己留下的都是最好的部位。

他眨着干涩的眼睛，咀嚼得很慢很慢。

林山檐在兜里拿出几个红包，如数家珍般递给姜砚：“这是谢泽给你的，这是小昭给你的，这是谢泽妈妈给你的……姜砚，祝你利利是是。”他学说粤语还是有些蹩脚，姜砚笑了下，放好筷子，双手接了，说了声谢谢。

姜砚将这些红包都妥帖地收好，在接受了那些所有关心着他的人的祝福时垂下眼睛。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一只蝴蝶已经无声地停留在了他的手背。

姜砚在江燕花离开的几周里，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像是毫无障碍地跨过去了那道坎，仍然在积极生活着。他平常地笑，平常地聊天，平常地过日子。

然而，当他看见那只蝴蝶，他这个平淡的、连在江燕花葬礼上都没有流泪的人，竟然忍不住边笑着边哭了起来。

豆大的泪水不断地坠落到他的手背，那只蝴蝶却始终没有离开，只是微微扇着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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